当谢惊澜的身体暴露在清冷的晨光下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他身上的玄甲早已碎裂不堪,勉强挂在身上,露出下面被层层脏污布条胡乱包裹、却依旧被不断渗出的暗红血水浸透的身体。左肩胛处裹着厚厚草药的布条下,隐隐透出焦黑的皮肉边缘。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软垂着,连接肘部的布条同样被血浸透。他的脸色灰败得如同墓穴里的尸骸,嘴唇干裂,布满细小的血口子。那头银白的发丝,此刻沾满了血污、尘土和干草,凌乱地贴在毫无生气的脸颊和脖颈上,如同殉葬品上垂落的、失去光泽的丝绦。
他被抬过姜疏月身边时,一股混杂着浓重血腥、汗臭、草药苦涩和死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姜疏月侧身让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一片冰封的平静。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灰败死寂的脸庞。
“放西厢。”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径直走回院中,仿佛身后抬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腐木。
西厢房比正房更加破败,窗户纸早已烂光,冷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同样布满灰尘蛛网的破旧木床。
赵校尉和士兵小心翼翼地将谢惊澜放在冰冷的床板上。动作间牵动了伤口,昏迷中的谢惊澜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苦呻吟,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点带着血沫的气息。他的眉头死死锁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赵校尉看着将军这凄惨的模样,再看看这如同冰窖般的破屋,心如刀绞,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朝着门外姜疏月的背影嘶声哀求:“姜小姐!求您…求您救救将军!需要什么药?需要什么?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
姜疏月站在院中荒芜的杂草丛里,背对着西厢房。清冷的晨风吹拂着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她仿佛没有听到赵校尉的哀求,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清河县城墙上方,那轮渐渐升高的、苍白无力的冬日。
过了许久,久到赵校尉的哀求声都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她才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掠过跪在地上、如同血葫芦般的赵校尉,掠过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眼神麻木空洞的士兵,最后,如同审视一件死物般,落在西厢房敞开的、透出死亡气息的门洞内。
“药?”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有啊。”
她抬步,不疾不徐地走向正房。推开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房门,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屋内。
赵校尉和士兵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有药?在哪里?
片刻之后,姜疏月再次出现在门口。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半碗浑浊不堪、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黑褐色液体。那气味极其古怪,混合着浓烈的土腥、草药的苦涩,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某种动物排泄物的腥臊!
她端着碗,一步步走向西厢房。脚步踩在荒草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