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平静的嗓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血腥弥漫、绝望弥漫的清晨,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不带一丝波澜,不带半分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审视。
门缝透入的晨光勾勒出姜疏月单薄的身影。粗布衣裙洗得发白,额角那道暗红的疤痕如同耻辱的烙印,在逆光中更显刺目。她的面容隐在门框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浸在寒潭深处的墨玉,穿透飞扬的尘土和浓重的血腥,冷冷地落在门外跪伏的血人赵校尉身上,落在那辆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破旧骡车上。
赵校尉浑身剧震,猛地抬头!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泪水、汗水和泥土,在他脸上糊成一片狰狞的油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燃起一丝近乎癫狂的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
“姜…姜小姐!求您!救救将军!他…他真的…”赵校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徒劳地伸着那只完好的手,朝着门缝的方向徒劳地抓着空气,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疏月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那破烂车帘的缝隙,落在了车厢内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
谢惊澜。
那个在破庙中如同修罗恶鬼、偏执疯狂要将她拖下地狱的男人。
此刻静静躺在肮脏的干草堆上,身上盖着的破烂披风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大半,沉甸甸地压着他。那头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刺目的银发,失去了所有光泽,凌乱地散落着,如同枯败的荒草。他的脸侧向门口的方向,在昏暗的光线下,一片死寂般的灰败,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颧骨高耸,唇色是近乎透明的青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喉头极其轻微的一次滚动,才证明着这具躯壳里,那点微弱的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像一具被遗弃在泥泞里的、残破不堪的偶人。
与破庙中那个白发染血、杀气冲霄的身影,判若云泥。
姜疏月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子里,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如同被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心尖,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的麻痒。那点麻痒瞬间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她缓缓地,将门缝拉开得更大了一些。腐朽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抬进来。”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杂事。“弄脏了院子,就都滚出去。”
赵校尉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巨大的狂喜和死里逃生的激动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意志,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用断臂的残肢死死撑住地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快!快抬将军进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破音。
仅存的那个还能动的、浑身是伤的士兵,连滚带爬地从骡车旁冲过来,和挣扎爬起的赵校尉一起,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般,将谢惊澜从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车厢里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