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盖上瓶塞,蜡封重新封好。目光扫过箱内所有遗物,最终落回那叠素色衣裙上。
这就是她的生母,那个在姜府深潭中无声沉没的丫鬟,留给她唯一的遗产。
不是温情脉脉的嘱托。
不是衣食无忧的保障。
而是足以在豺狼环伺的绝境中,撕开一条血路的——毒牙与利爪!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姜疏月胸中翻涌。冰冷,却又滚烫。沉甸甸的,如同这满箱的遗物,压在她的心上,却也点燃了她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复仇”和“掌控”的冰冷火焰。
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册、骨针、药鼎、瓷瓶…一样样取出,用那叠素色粗布衣裙仔细包裹好。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当她抱着包裹,提着油灯,一步步踏上石阶,重新回到地面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恰好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无边的黑暗温柔地笼罩了这座荒僻破败的老宅。
阿箬正紧张地守在入口旁,看到小姐安然无恙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奇怪的布包,小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忙迎上来:“小姐!”
姜疏月将包裹递给阿箬:“收好,放到我床下。任何人不得触碰。”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小姐!”阿箬小心翼翼地接过包裹,感觉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股奇特的药香。她虽然好奇,但小姐不说,她绝不会多问。
姜疏月走到院中那口废弃多年的水井旁。井口长满了青苔,辘轳早已腐朽。她探身向下望去,井底黑黢黢的,只有一洼死水反射着微弱的星光。
她掬起一捧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混沌的思绪彻底清明。
额角那处被她刻意“养”着、制造高热假象的伤口,此刻在冷水的刺激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伸手,指尖极其稳定地拂过伤口边缘,感受着那点异常红肿下隐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特殊草药反应正在悄然消退。
高烧的假象该结束了。
“重伤垂死”的戏码,也该落幕了。
“阿箬,”她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水珠,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响起,“明日一早,你去城里。”
“买些米粮、油盐、干净的布匹,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荒草丛生的院落,“…几样趁手的农具和修缮屋顶的木料。”
“再打听一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清河县里,有没有哪家药铺…愿意收些山里的‘野货’。”
阿箬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小姐!”虽然不明白小姐要野货做什么,但小姐吩咐的,她一定办好!
姜疏月转身,走回那间依旧布满灰尘蛛网、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正房。她没有点灯,径直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窗。
清冷的夜风裹挟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涌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无垠的夜空下,繁星点点,如同碎钻般洒落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远处,清河县稀疏的灯火在黑暗中如同萤火,微弱,却真实。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单薄的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后背和脚踝的伤痛依旧清晰,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额角的伤口在夜风中微微刺痛,提醒着她经历过的血腥与欺骗。
但那双眼睛,在星光的映照下,却亮得惊人。
冰冷,沉静,深不见底。
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终于亮出了磨砺已久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