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和死亡味道。她像一只被猎鹰追捕、慌不择路的野兔,凭借着本能和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在崎岖陡峭、布满荆棘碎石的山道上亡命奔逃。树枝抽打在脸上、手臂上,划开细小的血痕,她浑然不觉。脚下的碎石松动,好几次让她差点滑倒滚下山坡,她只是死死抓住旁边的藤蔓或突出的岩石,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依旧不管不顾地向上攀爬、奔跑。
她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远离那座血腥的破庙!远离那个如同修罗恶鬼般、偏执到疯狂的白发男人!远离这该死的乱世漩涡!
不知奔逃了多久,翻过了几道山梁。当日头升到中天,炽烈的阳光穿透浓密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时,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喊杀声终于彻底消失了,被鸟鸣虫唱和山风吹拂林海的哗哗声取代。过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全身各处尖锐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呃…”姜疏月闷哼一声,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旁。冰冷的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趴在布满鹅卵石的溪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抬起头,望向水中倒影。
倒影里的人,狼狈得如同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乞儿。原本素净的脸上布满了黑灰、血污和细密的划痕,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被溪水冲刷,露出翻卷的皮肉,边缘红肿。头发凌乱不堪,沾满了枯枝败叶和泥土,几缕黏在脸颊的血污上。洗得发白的素色披风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泞和暗红的血渍。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细密的血口子。
唯有那双眼睛。
在冰冷溪水的刺激下,洗去了泪痕和尘埃,清晰地倒映在清澈的水波中。
不再有惊惧,不再有慌乱。
清澈,冰冷,沉静如同深潭。
潭底深处,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以及…一丝彻底斩断过往、破茧重生的冰冷微光。
她看着水中那双属于自己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对着水中的倒影,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像冰山上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森冷,却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近乎残忍的畅快。
她没死。
她逃出来了。
从姜家的牢笼,从谢惊澜的魔爪,从那个血腥的炼狱。
清河县老宅,就在山的那一边。那是她计划中的起点,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归处。
接下来的路,依旧崎岖,但方向,只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姜疏月挣扎着站起身,忍着剧痛,仔细清洗了额角和手脚的伤口,用撕下的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做了简单的包扎。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不再奔跑,而是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记忆中山脉另一侧、清河县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远离过往的尘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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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清河县,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