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谢惊澜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如同受伤猛兽的低吼,在死寂的庙宇中回荡。他死死地盯着姜疏月,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惊天的怒火如同熔岩般翻涌,几乎要喷薄而出,将她焚烧殆尽!震惊、被愚弄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冰冷眼神洞穿的狼狈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握剑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体内那股阴寒刁钻劲气的冲击而剧烈颤抖着,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凸,如同虬结的毒蛇。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姜疏月迎着他那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向前轻轻迈了一小步,动作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从容,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浴血的杀神,而只是一个…有趣的对手。
“我?”她微微偏了偏头,一缕散乱的发丝滑过她沾着血污的脸颊,那动作竟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将军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姜家三房庶女,姜疏月。一个…被家族当作弃子,又被将军您顺手捡来当人质的…可怜虫。”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可怜虫”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自嘲和更深沉的讽刺。
谢惊澜的瞳孔猛地收缩!胸中翻涌的气血再次上涌,他强行压下,喉头滚动,咽下那股腥甜。左肩胛处那支被拧动过的弩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那刁钻的一掌,更是让他体内气血滞涩,半边身子都隐隐发麻!
他从未如此狼狈!从未被一个女人——一个他视为蝼蚁、随手可碾死的女人——如此算计、如此重创!
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只想立刻、马上,用手中的剑,将眼前这个披着羊皮的毒蛇,一寸寸剐成碎片!
然而,就在他杀意凝聚到顶点,即将不顾一切挥剑的刹那——
姜疏月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扫过他微微颤抖、紧握剑柄却因气血阻滞而显得有些迟滞的手臂,最后,极其短暂地掠过他那头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枯槁刺目的银发。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随即,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谢惊澜此刻最致命的软肋:
“将军想杀我?”她微微歪头,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疑惑,“现在?”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庙门外——那里,虽然暂时安静,但远处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和火把晃动的光影,如同催命的符咒,昭示着追兵并未放弃,新一轮的围剿随时可能降临!而庙内,能站着的兵卒已寥寥无几,个个带伤,强弩之末。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杀我?可以。但杀了我,你拿什么去应付外面如狼似虎的追兵?拿什么去护着你身后这几个同样半死不活的残兵?
谢惊澜握剑的手猛地一紧!杀意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凝滞!理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因暴怒而几乎失控的神经。
他死死地盯着姜疏月,眼神变幻不定,如同风暴肆虐的海面。愤怒、杀意、不甘、以及被赤裸裸威胁的屈辱感,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此刻内讧,无异于自取灭亡!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简直是一条淬了剧毒的美人蛇!她算准了一切!算准了他的处境!算准了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