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挟持了这点‘用处’,就能活命?”谢惊澜的声音嘶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肩头的剧痛,试图重新凝聚起那睥睨一切的威压。
姜疏月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如同冰凌相击,在这血腥的破庙里显得格外诡异。
“挟持?”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拧动弩箭、拍出阴掌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她伸出食指,对着谢惊澜,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轻轻摇了摇。
“将军错了。”她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谢惊澜的眼底深处,“我不是挟持。我是在提醒将军,一个清醒的事实——”
她的目光扫过谢惊澜嘴角未干的血迹,扫过他肩头那支碍眼的弩箭,最后,如同羽毛般,极其轻描淡写地掠过他那头刺目的华发,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
“现在的你,还有几分力气,能确保自己…活着走出这座破庙?”
姜疏月的声音清冷平静,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破庙内凝滞的空气中,也刺穿了谢惊澜强行凝聚起的、摇摇欲坠的威压。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火光在她沾着血污灰尘的脸上跳跃,映得那双清澈冰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深水,深不见底。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和掌控全局的从容。
谢惊澜的呼吸猛地一窒!胸中翻腾的气血再次上涌,被他死死压住,喉头滚动,咽下那股浓烈的腥甜。左肩胛的弩箭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剧痛,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体内那股阴寒刁钻的劲气依旧在四肢百骸流窜,带来阵阵麻痹和脱力感。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赤裸裸剥开虚弱本质的屈辱!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匕首,狠狠扎在他最不愿面对的软肋上!
庙门外,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马蹄声和火把的光影再次逼近,如同催命的鼓点。庙内,赵校尉拄着断刀,挣扎着想要站起,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将军和姜疏月之间扫视。刀疤脸和其他几个还能喘气的兵卒,个个带伤,眼神灰败,如同被抽掉了脊梁。
杀意,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在谢惊澜的胸腔里疯狂翻涌!他只想立刻、马上,用最残忍的方式,让眼前这条披着羊皮的毒蛇闭嘴!让她为她的算计和冒犯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然而,就在这杀意凝聚到顶点的瞬间——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姜疏月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边缘沾染着凝固的暗红血污和灰黑的尘土,混合着几缕被冷汗浸湿、黏在颊边的乌黑发丝。狼狈,脆弱,触目惊心。
这一瞬间,极其突兀地,谷口初见时那一幕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青帷小马车被逼停,车帘被粗暴掀开。
晨光熹微中,那张猝不及防暴露在肃杀铁骑视线下的、苍白沾血的脸庞。
额角蜿蜒的血痕。
那双盛满了巨大、纯粹恐惧的眼眸,如同被猎鹰盯上、走投无路的幼鹿。
她颤抖着哀求:“民女不是探子…求将军明鉴…放民女一条生路…”
那时的她,弱小,惊惶,不堪一击,像一件易碎的琉璃器皿。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恐惧,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谢惊澜,早已麻木的心湖深处,曾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漾起过一丝…涟漪。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甚至不愿承认的…涟漪。
那是什么?
是怜悯?
是看到美好事物即将被碾碎的惋惜?
抑或是…一种更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