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梧桐树下的“不分开”

蝉鸣在七月的午后变得黏腻，林越炘蹲在梧桐巷口的老树下，手指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那是早上刚系的，把洛琛送的新奥特曼挂件牢牢绑在上面，生怕再像上次一样被扯坏。书包里还放着洛琛今早给的豆沙包，他没舍得吃，想留到下午画图累了再啃。

“越炘，回家啦！姑姑来啦，还给你带了外地的巧克力！”林母的声音从巷子里传出来，带着几分刻意的轻快。

林越炘皱了皱眉，慢慢站起来。他不太喜欢姑姑，上次姑姑来，就总当着妈妈的面说“男孩子不能这么黏人”，还笑话他天天跟在洛琛屁股后面。可妈妈说姑姑是客人，他得乖乖听话。

走进家门时，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人。姑姑穿着亮黄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袋子，看见林越炘，立刻笑着招手：“哎哟，越炘长这么高了！快过来，姑姑给你带了进口巧克力，比你平时吃的水果糖甜多了。”

林越炘慢吞吞走过去，接过巧克力，小声说了句“谢谢姑姑”，就想往房间躲。可姑姑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红绳上的奥特曼挂件硌得他有点疼。

“越炘现在上一年级了吧？”姑姑摸着他的头，语气亲昵得有点陌生，“姑姑那边有个特别好的小学，老师都是从大城市请来的，不如跟姑姑去那边读？周末姑姑还带你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林越炘愣了愣，没明白“跟姑姑去那边”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妈妈，林母正低头给姑姑倒茶，避开了他的目光。

“就是呀，”姑姑又说，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跟姑姑走，以后能考重点中学，比在这小破巷子里有出息多了。洛琛那孩子虽然好，可总跟他黏在一起，哪有心思学习呀？”

“我不！”林越炘突然往后挣，红绳勒得手腕发紧，“我要在这边上学，我要跟洛琛哥哥一起！”

眼泪没征兆地涌上来，他看见姑姑脸上的笑僵了，妈妈也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为难。他没再听姑姑说什么，转身就往房间跑，“砰”地一声反锁了门，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套很快被眼泪浸湿，他想起昨天还跟洛琛约好，周末去邻市的公园放风筝——洛琛说要亲手给他做风筝，上面画满奥特曼，还要在风筝尾巴上系上枇杷叶，说这样风筝飞得又高又稳。

要是跟姑姑走了，就不能跟洛琛放风筝了，不能一起在梧桐树下摘枇杷，不能每天让洛琛帮他背沉甸甸的画板，甚至连早上的豆沙包，都没人再给他留着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还有洛琛熟悉的声音：“越炘？你在里面吗？我给你带了绿豆冰棍，再不吃就要化了。”

林越炘赶紧擦干眼泪，爬起来拧开门锁。洛琛站在门口，额头上沾着薄汗，手里举着两根冒着凉气的绿豆冰棍，包装纸已经撕开了一角。看见林越炘红红的眼睛和湿漉漉的睫毛，洛琛手里的冰棍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哭了？”他把一根冰棍塞进林越炘手里，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脸颊，“是不是姑姑说你了？”

林越炘咬着冰棍，冰凉的甜意没压住翻涌的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洛琛哥哥……姑姑让我跟她去外地上学，我不想去……”

洛琛的身体顿了顿，冰棍上的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凉得他指尖发麻。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把林越炘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动作有点笨拙，却带着十足的认真：“你不想去，就不去。我去找阿姨说，你妈妈最疼你了，肯定不会逼你。”

“可是妈妈没说话……”林越炘吸了吸鼻子，手指紧紧攥着洛琛的校服衣角，“姑姑说那边的学校好，妈妈会不会觉得我不听话呀？”

洛琛没回答，只是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时候发烧的他一样。他低头看着林越炘手腕上的红绳，奥特曼挂件在阳光下闪着光，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就算妈妈同意了，他也不能让越炘走。

“你等我一下。”洛琛松开林越炘，转身就往家跑。

他冲进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他攒了半年的弹珠、几张满分试卷，还有上次跟林越炘一起埋的“时光胶囊”碎片。他翻出一枚边缘有点磨损的硬币，是去年过年奶奶给的压岁钱，他一直没舍得花。他找出小刀，在硬币上歪歪扭扭刻了个“不”字，又刻了个“分”字，虽然笔画歪得不成样，可他觉得这样就能“锁住”越炘了。

“奶奶，我能攒钱吗？”洛琛跑回院子，抓住正在择菜的奶奶的手，“我想带越炘去游乐园，让他不想去外地。”

奶奶愣了愣，看着孙子急得发红的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越炘妈妈不会勉强他的。不过你想攒钱，奶奶支持你，家里的废纸箱都留给你，你拿去卖钱好不好？”

洛琛用力点头，攥着硬币就往林越炘家跑。推开门时，林越炘还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两人上次在梧桐树下拍的合照——照片上他举着枇杷，林越炘抱着奥特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越炘，你看这个。”洛琛把硬币递过去，指尖因为攥得太用力，有点发白，“我刻了‘不分开’，我们以后都不分开。”

林越炘接过硬币，指尖摸过上面凹凸的字迹，眼泪又掉了下来，却咧开嘴笑了：“好，我们不分开。”

这时，林母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看见两人手里的硬币和合照，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林越炘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越炘，姑姑说的事，妈妈还没答应。妈妈知道你舍不得洛琛，舍不得这条巷，妈妈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真的吗？”林越炘抬头看着妈妈，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不用去外地了？”

“还没定，不过妈妈会跟姑姑好好说的。”林母笑着看向洛琛，“洛琛，谢谢你这么疼越炘，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洛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硬币放进林越炘的手心：“阿姨，我会好好照顾越炘的，不让他被人欺负，也不让他难过。”

那天傍晚，洛琛拉着林越炘去了巷尾的梧桐树。他蹲下来，用小铲子在树下挖了个小坑，把刻着“不分开”的硬币放进去，又把林越炘没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垫在上面——那是姑姑给的，林越炘说“不好吃，没有洛琛哥哥的水果糖甜”。

“我们把这个埋在这里，”洛琛拍了拍坑上的土，认真地看着林越炘，“以后不管谁要带你走，我们就来这里挖硬币，挖出来了，就不能分开。”

林越炘用力点头，伸手跟洛琛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梧桐树下的土坑上。林越炘摸着手腕上的奥特曼挂件，又看了看身边的洛琛，突然觉得：就算姑姑再怎么说，就算妈妈真的同意去外地，他也会跟洛琛一起，像这棵梧桐树一样，扎根在这条巷里，永远不分开。

回家的路上，洛琛突然说：“明天我带你去捡废纸箱吧，卖了钱，我们去买最大的风筝。”

林越炘眼睛亮了：“真的吗？我们一起做风筝？”

“嗯，”洛琛点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上面画两个小人，一个举枇杷，一个抱奥特曼，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