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越收越紧。尽管宋昭雪极力保持镇定,“一品鲜”的生意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一些敏感的官员和家眷开始避嫌,不再光顾。酒楼里偶尔会出现一些面生的、眼神闪烁的食客,看似用餐,实则目光总在不经意地扫视四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福伯动用了一些旧日人脉去打探,反馈回来的消息令人心惊。流言的源头极其隐秘,似乎同时从几个不同的圈子散播出来,难以追溯。更麻烦的是,这流言似乎已经引起了某些朝中御史的注意。
“姑娘,听说已经有御史准备上奏,要弹劾您……呃,是弹劾与北狄勾结、泄露军机之事。”福伯忧心忡忡地汇报,额头沁出冷汗,“虽然暂时没有真凭实据,但若是被御史盯上,三天两头上奏弹劾,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啊!”
宋昭雪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面上来往的行人,面色沉静,只有紧握茶杯、微微发白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福伯说得对。在这个时代,风闻奏事是御史的权力,一旦被他们缠上,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这流言还牵扯到“通敌”这等大罪。
“我们的商队,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宋昭雪忽然问道。
“回姑娘,赵掌柜的商队十日前刚回来,下一批货还在筹备,预计半月后出发。”福伯答道。
“让赵掌柜暂停所有前往北狄的贸易。”宋昭雪果断下令,“已经准备好的货物,暂时封存。对外就说……就说边贸线路出了些问题,需要调整。”
“这……姑娘,这损失可不小啊!”福伯有些肉疼。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宋昭雪语气坚决,“现在风口浪尖,任何与北狄相关的往来,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我们的把柄。”
“是,老奴明白了。”福伯叹了口气,知道东家说得在理。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伙计焦急的劝阻声和一道蛮横的呵斥。
“怎么回事?”宋昭雪蹙眉。
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东家,福伯,不好了!是……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我们酒楼涉嫌窝藏逃犯,要进来搜查!”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的机构!他们怎么会突然来查“一品鲜”?
宋昭雪与福伯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来者不善!
“我去看看。”宋昭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走到前堂,只见几个穿着五城兵马司号衣的兵丁正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倨傲的队正。伙计们拦在前面,双方僵持不下。
“这位军爷,不知驾临小店,所为何事?”宋昭雪走上前,语气平和。
那队正斜睨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普通(宋昭雪平日在前堂都穿得很低调),语气更加不屑:“你就是掌柜的?我们接到线报,说你这里窝藏了朝廷钦犯!赶紧让开,我们要进去搜查!”
“军爷说笑了。”宋昭雪神色不变,“我们‘一品鲜’做的可是正经生意,来往的都是守法良民,怎会窝藏钦犯?不知军爷可否出示搜查文书?”
那队正脸色一僵,他哪有什么正经文书,不过是受了上头暗示,来找茬施压而已。“哼!五城兵马司办案,还需要跟你解释?再不让开,就以妨碍公务论处!”说着,他就要挥手让手下硬闯。
“且慢!”宋昭雪声音微扬,目光扫过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兵丁,最后落在那队正脸上,“军爷,若无文书,便是私闯民宅。我‘一品鲜’虽是小店,却也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产业,更是挂了安平县主的名头。您今日若执意要闯,恐怕……后果未必是您能承担的。”
她搬出了安平县主的名头。虽然安平只是个幌子,但关键时刻,这块招牌还是能唬住不少人。
那队正果然迟疑了一下。安平县主是皇太妃的女儿,虽不算最得势的宗室,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队正能轻易得罪的。
就在僵持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哟,这么热闹?本王来得倒是巧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郡王李承泽摇着一把折扇,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那队正和宋昭雪,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宋昭雪心中冷笑。李承泽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那队正见到李承泽,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行礼:“小的参见郡王爷!”
李承泽用扇子点了点那队正:“怎么回事啊?吵吵嚷嚷的,打扰本王用膳的雅兴。”
队正连忙道:“回郡王爷,小的奉命搜查逃犯,这掌柜的却百般阻挠……”
“逃犯?”李承泽挑眉,看向宋昭雪,语气轻佻,“宋……哦不,现在该叫宋东家了?你这酒楼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他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在暗指之前的流言。
宋昭雪面色平静,微微屈膝:“郡王爷安好。小店打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四方客,自然是人来人往。至于逃犯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想必是这位军爷弄错了。”
“弄错了?”李承泽嗤笑一声,踱步到宋昭雪面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是不是弄错,你心里清楚。宋昭雪,别以为出了宫,就能摆脱干系。有些事,沾上了,就一辈子洗不掉。”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和报复的快意。显然,他对之前在宫中以及“一品鲜”受的“委屈”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找到机会,便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宋昭雪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清者自清。郡王爷若无凭据,还是慎言为好,免得祸从口出。”
“你!”李承泽被她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碍于在场人多,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对那队正道,“既然宋东家说没有,那想必是你们弄错了。还不快滚?别耽误本王用膳!”
那队正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李承泽看着宋昭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宋东家,好自为之。”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带着随从上了二楼雅间。
前堂恢复了平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伙计们心有余悸,福伯更是面色发白。
宋昭雪站在原地,看着李承泽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五城兵马司的刁难,李承泽的挑衅,都只是开始。
她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这一次,她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在这惊涛骇浪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