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云宗的路,比刘暮邪想象中更漫长。
玄真道长看似步履平缓,脚下却似有清风托着,刘暮邪需得运起《青云诀》的气感,才能勉强跟上。起初他还会好奇地打量沿途的风光——层峦叠嶂的山脉被云雾缠绕,偶尔有珍禽异兽从林间探出头,又惊惶地缩回——到后来,便只剩下埋头赶路的专注。
“这世间修行,先修己身,再窥天地。”玄真道长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刘暮邪耳中,“你如今气感初成,却不懂吐纳法门,蛮力驱动,如同稚子执斧,伤人伤己。”
刘暮邪一愣,停下脚步。他确实觉得体内那股暖意越来越躁,像是揣了团乱滚的火炭。
玄真道长转过身,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股清凉之意顺着眉心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股躁动的暖意竟温顺了许多。
“随我吐纳。”老道盘膝坐下,双目微阖,“吸气时,意守丹田;呼气时,气走周天……”
刘暮邪依言照做,起初总不得要领,气感在体内东冲西撞。玄真道长也不催促,只偶尔在他气息紊乱时,指尖轻点,引着那股气流按特定的轨迹流转。
这般走走停停,约莫半月后,刘暮邪终于能自如地吐纳运气,脚下也轻快了许多。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有细微的光点从四周涌入体内,汇入丹田的暖意中。
“这是天地灵气。”玄真道长见他疑惑,解释道,“寻常人察觉不到,唯有引气入体者,方能吸纳炼化。你资质不错,半月便摸到了练气一层的门槛。”
刘暮邪心里微动。他曾在《青云诀》的残页上见过“练气、筑基、金丹……”的字样,却不知具体意味着什么。
“练气九层,筑基之后方能称之为修士。”玄真道长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青云宗弟子,入门需过三关,方能成为外门弟子,系统修行。”
说话间,前方云雾忽然散开,露出一片依山而建的殿宇群。飞檐斗拱隐在云海中,时有灵光闪过,隐约能听见钟声从远处传来,清越悠长。
“那便是青云宗山门。”玄真道长抬手一指。
刘暮邪望着那片仙境般的殿宇,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这便是传说中的大宗门么?比黑石镇所有人描述的加起来还要壮阔。
山脚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白玉牌坊,上书“青云宗”三个金字,笔力苍劲,仿佛蕴含着某种道韵。牌坊下站着两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弟子,腰间佩剑,气息沉稳,眼神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玄真师叔。”见玄真道长走近,两个弟子躬身行礼,目光却在刘暮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带着明显的诧异——这少年穿着粗布短打,浑身带着股边陲的土腥味,与周遭的仙山灵境格格不入。
玄真道长微微颔首:“此子乃李慕然师弟临终所托,带他入山考核。”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请师叔稍等,弟子这就去通报。”
等待时,刘暮邪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不远处有几个同样等着入门的少年少女,穿着锦衣华服,正对着他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轻蔑。
“哪来的野小子,也敢来青云宗?”
“看他那样子,怕不是连字都不识吧?”
刘暮邪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黑石镇的日子,那些嘲笑从未断绝,但这一次,他没有低头。他抬起头,迎上那些目光,眼神里的阴鸷让几个少年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很快,一个中年道士跟着通报的弟子走来,身着灰色道袍,胸前绣着三道云纹。玄真道长介绍道:“这是外门执事,周明。”又对周明说,“此子刘暮邪,身怀《青云诀》基础,你带他去考核吧。”
周明打量了刘暮邪几眼,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野小子”不太满意,但还是对玄真道长行了一礼:“谨遵师叔吩咐。”
玄真道长拍了拍刘暮邪的肩膀:“去吧,能否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
刘暮邪跟着周明往里走,穿过层层石阶,来到一处宽阔的广场。广场上立着三块石碑,分别刻着“力”“速”“灵”三个字。已有十几个少年少女在排队,看样子都是来参加考核的。
“青云宗入门三考,测力、测速、测灵根。”周明指着石碑,语气平淡,“力能扛鼎者过第一关,疾步如风者过第二关,能引动灵石碑光辉者,方可入我青云。”
他指了指第一块刻着“力”字的石碑:“此乃测力碑,能一拳打出五百斤力道者,算过。”
一个锦衣少年率先上前,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石碑上。石碑亮起一道淡红光晕,旁边的刻度显示“五百三十斤”。
“尚可。”周明点点头。
少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挑衅似的看了刘暮邪一眼。
轮到刘暮邪时,广场上响起一阵低笑。谁也不信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能打出五百斤力道。
刘暮邪走到石碑前,回想着在青风寨的搏杀,想着丹田内的暖意。他没有用蛮力,而是将那股气流缓缓引到拳上,猛地一拳砸出。
“砰!”
石碑剧烈震动了一下,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刻度直指“六百八十斤”!
广场上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周明。他惊讶地看着刘暮邪,显然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如此力道。
刘暮邪面无表情地退到一边,仿佛刚才那一拳只是随手而为。
第二关测速,是绕着广场跑十圈,限时一炷香。刘暮邪运起《青云诀》,脚步轻快如飞,将其他少年远远甩在身后,只用了半炷香就跑完了十圈。
这下,连周明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多了几分凝重。
最后一关测灵根,是最难的一关。那块刻着“灵”字的石碑前,已经有几个少年尝试过,却没能引动任何光芒,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灵根是修行的根本,有无灵根,决定了你能否吸纳天地灵气。”周明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严肃,“把手放在石碑上,凝神静气。”
刘暮邪依言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石碑上,闭上眼睛,摒除杂念。他能感觉到丹田的暖意在缓缓流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引动石碑。
片刻后,石碑毫无反应。
广场上又响起了窃笑声。
“我就说嘛,野路子就是野路子,哪来的灵根?”
“怕是前两关走了狗屎运吧?”
周明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宣布结果,异变陡生!
刘暮邪掌心下的石碑,忽然亮起一道微弱的黑光,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转瞬即逝。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周明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石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这是……”
他猛地抓住刘暮邪的手腕,语气急促:“你再试一次!集中精神!”
刘暮邪也有些发懵,依言再次将手按在石碑上。这一次,他刻意引导丹田的暖意涌向手掌。
石碑上的黑光再次亮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意。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周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复杂,既有震惊,又有忌惮。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跟我来。”
刘暮邪跟着周明离开广场,一路上,他能感觉到周明的脚步有些沉重。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周明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你可知刚才石碑亮起黑光,意味着什么?”
刘暮邪摇头。
“青云宗立派千年,测灵碑亮起过金、木、水、火、土五系灵光,偶有变异的风雷二系,却从未有人引出过黑光。”周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古籍记载,至阴至邪者,方显黑灵根,乃是……不祥之兆。”
刘暮邪的心沉了下去。不祥之兆?他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黑石镇的人叫他“邪娃子”,难道自己真的生来不祥?
“不过,测灵碑同时还隐现紫气……”周明话锋一转,“紫气主贵,乃是大气运之兆。阴邪与贵气并存,实属罕见。”
他沉吟片刻,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你的考核,算过了。但你的灵根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其他弟子。”
刘暮邪愣住了:“为何?”
“黑灵根之事若传出去,轻则被逐出山门,重则……性命难保。”周明的语气带着警告,“青云宗容不下‘不祥’之人,你好自为之。”
他递给刘暮邪一套青色的外门弟子服:“去领你的令牌和住处吧,三日后,来外门演武场集合,开始修行。”
看着周明离去的背影,刘暮邪握紧了手里的道袍。他不明白什么是不祥,也不在乎什么气运,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踏入了这扇门。
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会走下去。
夕阳透过云层,洒在青云宗的殿宇上,给那些飞檐斗拱镀上了一层金边。刘暮邪换上崭新的道袍,虽然略显宽大,却让他挺拔了不少。
他摸着腰间刚领到的木牌,上面刻着“外门弟子刘暮邪”七个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从黑石镇的野狗,到青风寨的厮杀,再到如今的青云宗弟子,他的路,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上,显然布满了比黑风谷更凶险的暗礁。
他抬头望向云雾深处的主峰,那里隐约可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据说那是青云宗宗主所在的地方。
“不祥也好,贵气也罢,”刘暮邪低声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劲,“挡我路者,无论是人是仙,都得挪开!”
晚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袍,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