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沈玫迎上他的目光。张桂源的洞察力从来都不容小觑。她略作整理，将左奇函关于早期概念验证阶段、可能存在的“样本”筛选、以及那张旧照片的信息，告诉了张桂源。关于左奇函最后那些情感层面的挣扎和“合作”提议，她暂时隐去了。

张桂源安静地听完，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深入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张桂源“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沈玫拿出那个防水袋。张桂源接过去，对着窗户更明亮的光线，仔细审视那张泛黄的照片。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少年左奇函模糊的侧影上，眼神专注而深沉，仿佛要透过影像，看穿背后的时空。

张桂源“第三实验楼 老校区。”

他低声确认了地点，然后看向背景里几个更模糊的白色身影

张桂源“这些穿实验服的……其中一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他微微蹙眉，似乎在记忆中搜索。

张桂源“我需要调取更早的教职工档案进行比对。”

他将照片小心地放在桌上，看向沈玫

张桂源“左奇函的猜测 逻辑上成立 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更早的、隐蔽的筛选和干预阶段。”

张桂源“那么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包括为什么恶女系统会精准锚定我们这几个人，为什么王橹杰对实验室有那样深刻的恐惧，甚至……为什么我们各自在某些方面，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特质或短板。”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的意味。

张桂源“我们可能不仅仅是系统剧本里的角色。在更早的时候，我们或许就已经是……某个实验棋盘上的棋子了。”

这话由冷静理性的张桂源说出来，格外有分量，也格外令人心惊。

沈玫“左奇函想直接去追查孔令，甚至他背后可能的人。”

张桂源摇了摇头，动作很轻，但很坚定。

张桂源“太冒险 且效率未必高 孔令如果那么容易找到，就不会消失七年。”

张桂源“林冠霆那个层面的人物 更不是我们能轻易触碰的 打草惊蛇的后果 可能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沈玫“那你的建议是？”

张桂源“信息整合，但行动隔离。”

张桂源清晰地说道

他的安排依然周密、理性，将所有人和事都放在他认为最合适的位置上。沈玫并不完全喜欢这种感觉，像被置于一个精密的仪表盘上，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当前最稳妥的办法。

沈玫“左奇函未必会同意这种受控的合作。”

张桂源“他会同意的”

张桂源语气笃定。

张桂源“因为他现在最迫切的，不是证明自己多能冒险，而是找到答案。。”

张桂源“我们的方法 能提供他单打独斗无法快速获取的另一半拼图 他是个现实的人。”

现实。这个词用来形容左奇函，有些微妙，但似乎又很准确。

沈玫“我会跟他谈。”

张桂源点了点头，将桌上几张复印好的关键资料递给沈玫。

张桂源“这些是孔令、徐清源以及林冠霆早期关联的概要，你可以选择性分享给左奇函，作为诚意和交换。”

****

离开档案室，时间刚过九点。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室内旧纸张带来的阴郁感。沈玫没有立刻联系左奇函，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也需要一点空间独处。

她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漫无目的。篮球场上有早起打球的学生，呼喊声充满活力。图书馆前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坐着看书或聊天。这一切平常的景象，此刻看在眼里，却有种隔着一层毛玻璃的不真实感。

如果张桂源和左奇函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眼前这“正常”的校园生活，对他们这群人而言，是否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常”基础之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陈浚铭。

陈浚铭“玫玫！起床了吗？吃早餐了没？”

他元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个小太阳。

陈浚铭“我在二食堂这边，有你喜欢的那家粥铺新出的南瓜粥，要不要过来？或者我给你带过去？”

他的关心总是这么直接、滚烫，不带任何阴霾。沈玫心头微软，却也同时掠过一丝更深的疑虑——陈浚铭的这份赤诚，是否也完全源于天然？

沈玫“我刚吃过了，浚铭。”

沈玫“你自己吃吧，别等我。”

陈浚铭“哦……那好吧”

陈浚铭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但马上又振作起来

陈浚铭“那你上午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或者去市区转转？今天天气可好了！”

沈玫“我……可能还要整理点资料。”

沈玫“下午再说好吗？”

挂断电话，沈玫轻轻叹了口气。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什么都似乎蒙上了一层审视的阴影。这对陈浚铭并不公平，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她走到体育馆附近那个安静的小花园，在长椅上坐下。这里绿树成荫，花开得正好，晨露在花瓣上晶莹闪烁。她闭上眼睛，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张桂源的理性布局，左奇函的尖锐直击，陈浚铭的无条件热情，杨博文的默然观察，陈奕恒的梦境困扰，张奕然的专业关注……还有王橹杰未愈的伤和呓语。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线缠绕在一起，线头却隐藏在七年前甚至更早的迷雾里。

她拿出手机，点开与左奇函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昨晚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图书馆西门，现在】。

她输入文字：【下午两点，老地方。谈谈合作的具体方式。】

发送。

几乎就在信息显示送达的下一秒，回复跳了出来，只有一个字：

【好。】

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情绪，是左奇函的风格。

沈玫收起手机，靠在长椅背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风很轻，带着花香和青草气。

风暴眼之中，暗流汹涌，但这一隅的日光与宁静，如此真实。

她不知道下午的谈判会如何，不知道左奇函是否会接受张桂源那种“受控”的合作模式，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连接点”能维系多久的平衡。

但至少，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她开始尝试着，去理解规则，去运用筹码，去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立足点和……方向。

愈合很慢，前路很暗。但微光已现，而她，必须学会在微光中辨认道路，哪怕脚下是未曾凝固的岩浆与遍布的裂痕。

她睁开眼睛，看着树叶间湛蓝的天空。一片白云正缓缓飘过，形状不断变幻。

就像他们的命运，尚未定型。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改变最终的形状。

下午两点。天台。

她需要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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