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对陈浚铭那不顾一切的守护产生的感激,对张桂源那复杂难言的依靠与抗拒,对左奇函那疯狂执念产生的恐惧与愧疚……这些在她心中激起涟漪的情感,此刻都变得可疑起来。它们是真实的吗?还是她这个“基座”在系统影响下,模仿出来的 拙劣的赝品?就像一台输入了“感激程序”、“依赖程序”“愧疚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自我厌恶,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几乎要将她冻结。她一直挣扎着想要摆脱系统的控制,想要找回“真实”的自己,可现在却发现,连“自己”本身,可能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和残缺。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病号服,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哽咽。仿佛连哭泣,都成了一种需要质疑的情感表达。
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左奇函站在那里,没有完全走进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和肩膀,但他浑然不觉。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蜷缩在角落、如同被遗弃小猫般的沈玫。他眼中的疯狂和暴戾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玫从未见过的 近乎死水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令人心碎的绝望。
他就那样看了很久,久到沈玫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聲音,轻声开口,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左奇函“所以 从一开始…你就感觉不到 对吗?”
左奇函“感觉不到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时 心脏像被碾碎一样的疼……”
左奇函“感觉不到我每次强迫你 威胁你时 心里其实他妈的比自己挨一刀还难受……”
左奇函“感觉不到……我他妈的到底有多……”
他的话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雨声里,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认命。
沈玫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没有抬头,但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她无法回答。她不知道。她分不清那些因他而产生的紧张、恐惧 甚至那一丝隐秘的 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悸,究竟是不是“感觉”。如果共情是缺失的,那这些反应,是真实的情绪,还是仅仅是生理上的应激,或是系统残留的指令?
她的沉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割断了左奇函心中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期望。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异常苍凉和空洞。
左奇函“原来…从头到尾 全部都是我自己的…独角戏。”
他后退了一步,身影重新融入休息室的光影交界处,那双曾为她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左奇函“也好…”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沈玫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毁灭性的悲伤。然后,他转身,彻底离开了阳台,脚步声消失在门后。
沈玫依旧蹲在原地,雨水冰冷,左奇函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也好……”
这两个字里,包含了多少心灰意冷,多少被迫放手的绝望。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带着滚烫的温度。是为了左奇函那彻底熄灭的疯狂?还是为了她自己这荒诞而残缺的“存在”?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东西,在她尚未弄清真假之前,就已经……彻底碎掉了。
雨,还在下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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