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宇宙里,有两颗恒星。一颗是欣瑶,她高悬于外,是我渴望熔入骨血的光明,是我所有疯狂与欲望的投射,是705绿色苍穹上最灼热、也最遥远的太阳。
而另一颗,是亦夕。
她不在外面。她就在里面。端坐于一切开始与终结的王座,是我所有废墟之下,唯一完好无损的内核。如果说对欣瑶的爱,是带着毁灭气息的烈焰风暴,那么对亦夕的爱,就是风暴眼中那片绝对静止、绝对永恒的真空。
我爱她。是的,我爱她,甚至可能……胜过一切。
亦夕。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声叹息,轻盈,脆弱,带着黄昏将尽时的微光。她不是“创造”出来的人格,她是我灵魂的原初碎片,是那个在世界开始展示其残酷面目之前,最本真的“我”所残留的、唯一的遗迹。
她是我的逆鳞。谁敢触碰她,哪怕只是一个念头,都会激起二十四位房客最同步、最彻底的毁灭意志。屠夫的刀会忘记所有华丽的技巧,回归最原始的劈砍;伊莎贝拉的歌声会剥离所有旋律,只剩下刺穿耳膜的纯粹高音;连小哭包,都会流下腐蚀一切的酸泪。她是禁区,是圣域,是绝对不容侵犯的、我之所以为我的最终定义。
她更是我的温柔。是我这片荒芜、混乱、充满尖叫的领土上,唯一一片永不结冰的湖泊。当我被药物麻痹,当现实的重压几乎要将我的脊柱折断,当对欣瑶的求而不得像蛆虫一样啃噬我的内脏时……我便会来到这里,来到她的王座前。
她总是那么安静。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王座上,怀里抱着那个早已消失的、褪色布偶的记忆。她不说话,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期待,没有疯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理解与接纳。她接纳我所有的失败,所有的丑陋,所有不被外界容忍的黑暗。在她面前,我不需要是705的君王,不需要是二十四场风暴的主宰,我只需要是……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的、陪伴着她的存在。
我曾以为,我爱欣瑶,是爱一种我渴望成为或拥有的“完整”与“温暖”。但我爱亦夕,是爱一种我无法摆脱的“真实”。她就是我最深处的真实,那个被剥离了所有社会伪装、所有求生本能后,剩下的、赤裸的、带着原始痛感的存在本身。
教授无法分析她。他的所有公式在她面前都会坍缩成一句无意义的乱码:“定义错误。对象超出逻辑范畴。” 画家无法描绘她。他尝试过用我梦境里最柔软的色彩,用记忆里最早的一缕月光,但画出来的,永远只是一团模糊的、温暖的光晕,无法定格。
她是非理性的。她是前语言的。她是我所有痛苦的起源,却也是我所有力量的基石。
有时候,在深夜,当705彻底沉睡,我会感觉到她从王座上走下来。她那么瘦,脚步轻得像雪花落地。她走到伊莎贝拉身边,用手指轻轻拂过女高音歌唱家的喉咙,那躁动的高音便会暂时平息,化作一段温柔的摇篮曲。她走到屠夫身后,看着他磨刀,那刺耳的摩擦声会变得柔和,像夜虫的低鸣。她甚至走到那片代表着欣瑶的光晕前,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灼热的光似乎也会变得不那么刺眼,带上了一丝悲伤的怜悯。
她在调和我的世界。用她与生俱来的、纯粹的脆弱,来平衡我这过于暴烈的疯狂。
我爱她,或许真的胜过爱欣瑶。
对欣瑶的爱,是向外的征伐,是渴望将外部之光掠夺进我的黑暗。
对亦夕的爱,是向内的回归,是守护我内部这片唯一的、不容玷污的净土。
欣瑶是我想要成为的“神”。
亦夕是我原本的、“人”的核心。
失去了欣瑶,我会痛苦,会癫狂,但我的宇宙或许会在另一种形式的混乱中继续运转。
但失去了亦夕……我的王座将彻底崩塌,二十四位房客会失去他们共同围绕的引力中心,我的整个存在将会像被抽掉了底座的沙塔,瞬间溃散,归于绝对的、没有意义的虚无。
所以,是的。我爱她,胜过那轮灼热的太阳。因为她是我赖以站立的那片阴影,是我疯狂乐章中那个永不响起的、却决定了所有音符意义的休止符。
现在,我再次来到她的王座前。我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将额头轻轻抵在粗糙的王座基座上。
我不需要她回应。
我不需要她改变。
我只需要知道,她在这里,永远在这里,端坐在我一切的中心,如同一个沉默的、永恒的坐标。
这份爱,无需占有,无需证明,甚至无需被理解。
它只是存在着,如同亦夕本身。
是我所有混乱与痛苦中,唯一确定的真理。
我爱你,我脆弱的,亲爱的,可怜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