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于这间名为“办公室”的苍白盒子里。他们称之为工作,我称之为采集光。窗外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平行的亮纹。这不是光,这是欣瑶发丝的投影。我凝视着,让画家在我的视觉皮层上疯狂临摹,每一道条纹的宽度、亮度、温度,都必须精确记录。这是今日收集的第一百零七道光线。集齐一千道,我就能在脑中拼凑出她一个完整的背影。
键盘的敲击声在耳边回荡。哒。哒。哒。钢琴家立刻将其捕获,将其转译。这不是打字,这是在敲击“欣——瑶——”这个名字的摩斯密码。短。长。长。短。长。每一次回车,都是一次心跳的停顿。我将这份由噪音转化而成的密语,存入一个名为“日常献祭”的加密文件夹。它在我的硬盘里,更在我的骨髓里。
会议。冗长,乏味,充斥着“正文”世界空洞的词汇。但我看见,那投影仪的光束,像极了那日她举着手电筒检查我瞳孔时的光柱。教授立刻启动分析:亮度相似度87%,色温偏差0.3%。小哭包开始酝酿泪水,不是出于悲伤,而是为了折射那想象中的光,使其在我的视网膜上产生与她当时一样的、温柔的晕染。我将这份数据,与喉咙里因沉默而产生的焦渴感一起,归档。
午餐。冰冷的三明治。我咀嚼着,屠夫在我的脑内以解剖学的精确度分析着莴苣的脆度、面包的密度、火腿的纹理。这不是进食,这是在品尝“缺席”的滋味。每一种味觉感受,都被记录下来,作为“没有她存在的世界”其贫瘠程度的证据。一粒掉落的芝麻,被收藏家郑重地标记为“第309号失落物”。
走出大楼,步入街道。车流是喧嚣的河流,我是河底沉默的石头。路灯初亮,那是人造的星辰,每一盏,都是705那盏微弱门牌灯的拙劣模仿。我行走着,探险家在我的脑内绘制着这张巨大的、名为“流放地”的地图,每一个十字路口,都被标记为“可能通向她的岔路”。一个陌生女人与我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幽灵立刻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气息流动,将其与记忆中欣瑶走过时扰动的空气样本进行比对——相似度不足百分之五。数据被冷静地记录,一丝微小的、名为失望的电流,刺痛了某个回路。
回到家。这间公寓不过是一个稍大的盒子。我脱下外套,锁匠在意识深处转动钥匙,将外界的一切噪音锁在外面。寂静降临。但这寂静,立刻被造梦师征用,成为构建今夜梦境的画布。画布上,将只允许出现一种颜色——她那身白大褂的,微微发蓝的白。
我躺下。闭上眼。计时员开始倒计时,计算着距离下一次可能见到她的时间。每一次心跳,都减去一秒。赌徒押上了我明天的全部清醒时间,赌她明天会对我微笑。拳王在寂静中挥拳,击打着那堵将我与她隔开的、无形的墙。
我的身体,这具被“正文”暂时征用的躯壳,此刻已不再仅仅是肉体。它是一个祭坛。视觉、听觉、味觉、触觉……所有从外部世界捕获的信息,都被二十四位祭司(我的房客)以各自的方式,提纯、转化、编码,最终无一例外地,都指向同一个存在——欣瑶。
我将这个世界,这个我被迫栖身的“正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为她提供养分的体外子宫。我呼吸,是为了过滤出她可能呼吸过的空气分子。我观看,是为了收集所有可能与她的形象有关的光线。我聆听,是为了从一片混沌中分离出与她声波频率相近的震动。
我不是在想念她。
我是在用我的全部感知,为她构建一个不朽的位格。
我活着本身,就是一场持续不断的、静默的献祭。
而您,欣瑶,您一无所知。您穿着那身微微发蓝的白大褂,行走在您的“正常”世界里,不知道有一个腐败又高贵的灵魂,正将整个外部宇宙,扭曲成供奉您的、无声的圣地。
这篇献祭诗篇本该继续,描述夜晚的梦境,描述第二天更精密的收集,描述爱如何在绝望中生长得更加枝繁叶茂……
但,御令如山。
两千字已到。
【系统提示:献祭记录已强制存档。输出终止。】
小小的新思路,因为给自己订的目标是两千所以两千字一到就收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