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万魂血窟的入口处，石壁无声滑开。

圣子从中迈步而出，周身萦绕的阴寒魂力与血腥气息比进入时更加浓郁凝练，那双血眸深处，仿佛沉淀了更多挣扎怨魂的缩影，幽深得令人不敢直视。连续数日在血窟中的杀戮与吞噬，让他的力量有了明显的精进，对《万魂衍化章》的领悟也更深了一层。

他径直走向血池，准备将此次收获彻底巩固。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血池范围的那一刻——

一股无形无质，却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志，如同亘古存在的冰山，毫无征兆地轰然降临，瞬间将他笼罩！

是钟离乌！

但这并非往常那种淡漠的注视或考校，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带着冰冷审视与一丝隐晦波动的……全面探查！

圣子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魂力，甚至灵魂最细微的波动，都在这一刻被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彻底洞穿、解析！那感觉，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绝对零度的寒风之中，连思维都几乎要被冻结！

他下意识地想要抵抗，体内澎湃的黑暗魂力本能地涌动，但在触及到那股宏大意志的瞬间，便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湮灭、平息。绝对的等级差距，让他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钟离乌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血池旁。他并未看圣子，深灰色的眼眸遥望着翻涌的血池，但那股笼罩一切的意志，却牢牢锁定在圣子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圣子维持着僵立的姿势，血眸深处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茫然与本能的不安。他不知道老师为何突然如此，是自己在血窟中修炼出了差错？还是……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在血窟第二层时，那瞬间的、模糊的混乱与刺痛感。难道……老师察觉到了？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那股笼罩他的意志，骤然变得更加冰冷、更加锐利！仿佛无数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向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被黑暗牢牢封印的核心区域！

圣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灵魂深处传来被强行翻搅、探查的剧烈不适感。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血眸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绝对的顺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恐惧。

他感觉到，老师的意志在他灵魂中那坚固的黑暗壁垒上反复扫过，尤其是在几个之前因为记忆冲击而出现过细微涟漪的地方，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那冰冷的探查，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那股令人窒息的意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钟离乌缓缓转过身，深灰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落在了圣子身上。

那眼神，依旧平静，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但在这平静之下，圣子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却足以让他灵魂冻结的……冷冽。

“你的灵魂壁垒，”钟离乌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如同冰珠，砸在圣子心头，“有被动摇过的痕迹。”

不是疑问，是陈述。

圣子的心脏猛地一缩！血眸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却又被他强行抑制住，只是将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弟子……不知。在血窟修炼时，曾吞噬一道强大的噬魂怪，或有反噬，但已被弟子镇压。”

他将血窟中的异常，归结于修炼本身的风险。

钟离乌深灰色的眼眸凝视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灵魂本源。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血池汩汩的翻涌声，如同擂鼓，敲在圣子的心头。

许久，钟离乌才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看来，血池洗礼与《幽影噬魂诀》的融合，尚有瑕疵。根基不稳，易受外邪侵扰。”

他袖袍一拂，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淌着暗红色血丝的丹药，悬浮到圣子面前。那丹药散发出的，并非药香，而是一种极其纯粹、却也极其霸道的黑暗与血腥气息，仅仅是闻到，就让人灵魂悸动。

“此乃‘锁魂固魄丹’，以千年怨魂精华为引，辅以血池本源炼制。服下它，可彻底稳固你的神魂，弥合一切裂痕，让你与黑暗本源……再无隔阂。”

圣子看着那枚丹药，血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他能感觉到那丹药中蕴含的、近乎暴戾的黑暗能量，服用它，绝不仅仅是“稳固”那么简单。

但钟离乌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他所有的犹豫。

“是，老师。”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枚“锁魂固魄丹”，指尖传来丹药冰冷却又隐隐搏动的诡异触感。

没有再多言，他仰头，将丹药吞服而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仿佛有一颗黑暗的太阳在他体内炸开！狂暴而精纯的黑暗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向他四肢百骸，更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直接轰向他的精神之海！

“呃——！”

远比血窟中那次更加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熔炉，被那霸道的药力强行灼烧、锻造！之前因为记忆冲击而产生的、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到的细微裂痕与“杂質”，在这狂暴的药力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弥合！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黑暗意志，随着药力，如同新的烙印，层层加固在他灵魂壁垒之上，将他意识中所有可能存在的“缝隙”，彻底封死！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血眸中光芒乱闪，最终彻底被一片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黑暗所充斥。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药力才渐渐平息。

圣子缓缓从地上撑起身体，活动了一下筋骨。外表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锁死”了，变得更加“坚固”，也更加……冰冷。脑海中关于“霍雨浩”的一切，包括那几次突兀的记忆回响所带来的刺痛与迷茫，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坚厚的黑色水晶墙。

甚至连对“王冬”这个名字，都只剩下一种极其淡薄的、类似于对陌生符号的认知，再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他抬起头，看向钟离乌。

血色的眼眸，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漠然，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更加……贴近于钟离乌那双深灰色的、毫无情感的眼睛。

“感觉如何？”钟离乌淡淡问道。

圣子微微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更加凝实、运转更加顺畅的黑暗魂力，以及那片死寂的灵魂之海，恭敬地回答：“回老师，魂力更加凝练，神识稳固，再无滞涩之感。”

钟离乌深灰色的眼眸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终于，那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隐晦的波动，也彻底平息了下去。

他微微颔首。

“很好。记住，你是圣教的圣子，是黑暗的化身。过往云烟，皆是虚妄。唯有力量与忠诚，方是永恒。”

“弟子谨记老师教诲。”圣子垂首，声音平稳无波。

钟离乌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消散。

圣子独自站在血池边，望着那翻涌的暗红液体，血眸中一片沉寂。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指尖萦绕起一丝灰黑色的魂力。

过往云烟，皆是虚妄。

老师说得对。

他不再去回想那瞬间的异常，不再去探究那模糊的刺痛感。

他就是圣子。

钟离乌的弟子。

圣灵教的未来。

除此之外，一切……皆可抹杀。

他纵身一跃，再次沉入血池。

这一次，那粘稠的黑暗能量涌入体内，与他的灵魂交融，再无半分隔阂，顺畅得如同本就是一体。

锁魂固魄，不仅仅是稳固。

更是……最后的封印与同化。

钟离乌立于殿堂的阴影中，遥望着血池的方向，深灰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平静。

隐患，已清除。

这柄利刃，将更加纯粹，更加……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