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接下来的两天，霍雨浩彻底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他不再与任何人交流。王冬送来的食物，他会吃，但吃得很少，且从不与送餐的人有眼神接触。王言老师例行公事的精神力疏导，他依旧接受，但整个过程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疏导结束后便立刻回到自己的角落，或是窗前，或是床上，用沉默筑起高高的围墙。

他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沉寂，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但奇怪的是，他体内那股属于冰碧帝皇蝎的极致之冰气息，似乎也在这种沉寂中，与某种更深沉、更隐晦的力量缓慢地交融着，产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异的变化。

王冬试过无数次，想要打破那层坚冰。他守在霍雨浩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事情，说着学院的趣闻，甚至故意提起两人一起研究武魂融合技时的笨拙和欢笑。但霍雨浩始终没有回应，连一个眼神的波动都吝于给予。

那种彻底的、被无视的感觉，比争吵和愤怒更让人绝望。

直到第三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紫红色，如同凝固的血。史莱克众人聚集在客厅，气氛凝重。海神阁派来的“专人”至今未见踪影，大赛组委会那边对霍雨浩资格问题的交涉也陷入了僵局，星罗皇室态度暧昧。而霍雨浩的状态，更是让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贝贝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雨浩的情况很不对劲，我担心……”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份担忧。霍雨浩体内那股黑暗的力量，像是在蛰伏，等待着某个爆发的契机。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霍雨浩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之前那身皱巴巴的睡衣，穿了一件干净的、略显宽大的白色衬衫，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身形也愈发单薄。但他站得很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不再空洞，反而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我要出去走走。”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出去？”王冬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担忧，“不行！雨浩，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单独外出！外面太危险了，圣灵教的人可能……”

“我只是在附近透透气。”霍雨浩打断他，目光淡淡地扫过王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冬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不会走远。”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贝贝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雨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如果你想透气，我们可以陪你一起……”

“不用。”霍雨浩再次干脆地拒绝，他的视线越过贝贝，投向窗外那即将被夜幕吞噬的夕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他不等众人再有任何反应，径直穿过客厅，走向套房的大门。

他的步伐很稳，甚至带着一种异样的从容，与之前那副萎靡脆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雨浩！”王冬急了，想要追上去。

霍雨浩在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别跟来。”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根冰冷的钉子，将王冬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威慑力。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反手轻轻带上。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内一片死寂。

王冬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身体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猛地转向贝贝，声音带着哭腔：“贝贝师兄！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去！他不对劲！他很不对劲！”

贝贝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他何尝看不出霍雨浩的异常？那种平静之下隐藏的决绝，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令人不安。

“三石，菜头，你们暗中跟上去，务必保证他的安全，但不要被他发现，除非万不得已，不要现身。”贝贝迅速下令，“王冬，你和我一起去请示王老师，必须立刻联系学院，情况可能有变！”

徐三石与和菜头对视一眼，重重一点头，魂力微动，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房门。

王冬被贝贝拉着，踉跄地走向王言的房间，他回头望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雨浩……你到底要去哪里？

……

酒店外，华灯初上。

霍雨浩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白色的衬衫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他走得不快，似乎真的只是在随意散步，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和匆匆的行人。

但他的眼神，始终是冷的。

那些喧嚣，那些鲜活的生命气息，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无法触及他内心分毫。

徐三石与和菜头远远地缀在后面，借助人群和建筑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跟踪着。他们看到霍雨浩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然后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

小路通向一个废弃的街心花园，草木荒芜，路灯昏暗，与不远处主街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霍雨浩在花园中央的破败喷水池边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跟踪者的方向，静静地站在那里，仰起头，望着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

徐三石与和菜头隐藏在几十米外的一棵大树后，屏息凝神。他们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凝滞，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冷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霍雨浩身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如同水波荡漾，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那个圣灵宗战队队长！

他发出低沉而愉悦的轻笑，朝着霍雨浩微微躬身：“恭迎圣子殿下。教主，已等候多时了。”

霍雨浩看着那扭曲的空间门户，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任何方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好！”远处树后，徐三石脸色剧变，就要冲出去！

然而，就在他脚步迈出的前一瞬——

霍雨浩猛地转回头！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完全变成了诡异的、如同深渊般的灰黑色！没有丝毫眼白，只有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的目光，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夜色和障碍，死死锁定了徐三石与和菜头藏身的方向！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我说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令人牙酸的寒意。

“……别跟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灰黑色的光芒大盛！一股远超他本身等级的、混杂着极致之冰与纯粹黑暗的恐怖魂力，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轰然爆发！

“轰——！”

狂暴的能量瞬间席卷了整个废弃花园！草木摧折，碎石飞溅！那力量并非直接攻击，却带着强大的排斥和混乱意志，狠狠撞向徐三石与和菜头！

两人猝不及防，被这股融合了精神冲击的魂力风暴正面击中，只觉得脑海中如同被重锤敲击，魂力运转瞬间紊乱，闷哼一声，同时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远处的草丛中，一时间竟是无法起身！

而就在这魂力爆发的掩护下，那扭曲的空间门户骤然扩大，将霍雨浩和那名圣灵宗队长的身影彻底吞没。

下一刻，空间波动平息。

废弃花园中央，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败喷水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令人作呕的阴冷黑暗气息，以及远处挣扎着爬起来的徐三石与和菜头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徐三石吐掉嘴里的草屑和血沫，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喷水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

“他……他早就发现我们了……”

“那双眼睛……那力量……雨浩他……真的……”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瞬间爬满了全身。

霍雨浩，不是被胁迫的。

他是……自愿的。

带着那双彻底被黑暗吞噬的眼睛，和那股令人绝望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自愿地，踏入了那扇通往深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