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徐三石和和菜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了星皇大酒店。

他们身上的尘土和草屑都来不及拍打，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迹，脸色是惊魂未定的惨白。当两人撞开套房大门，将废弃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吼出来时，整个客厅如同被瞬间抽成了真空。

“他……他自己走的！”

“那双眼睛！全黑了！他妈的全是黑的！”

“力量……那根本不是雨浩原来的力量！”

“他发现了我们……他攻击了我们！”

“他是自愿的！自愿跟那个邪魂师走的！”

徐三石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砸碎的崩溃。和菜头在一旁重重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骇然。

王冬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心脏疯狂擂鼓又骤然停跳的窒息感。

自愿的？

那双灵动的、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冰蓝色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黑暗？

他攻击了三石和菜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刀子，狠狠剜着他的神经。

“不可能……”他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不可能……雨浩他不会……”

贝贝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的王冬，他自己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下颌线绷得像铁块。他强迫自己冷静，迅速追问细节：“说清楚！空间波动？那个圣灵教的人说了什么？”

“他说……恭迎圣子殿下！教主已等候多时！”徐三石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赤红，“他们叫他圣子！他应了！他妈的他还应了！”

圣子！

这个词如同最终判决，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

王冬猛地挣脱贝贝的手，像疯了一样冲向霍雨浩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空无一人。床铺整理过，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平整，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主人的决绝离去。

他踉跄着退出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光明女神蝶的翅膀虚影不受控制地在他背后疯狂闪烁、明灭，光屑如同破碎的希望，簌簌飘落。

“为什么……”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他蜷缩的身体里溢出，“为什么啊……”

贝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他看向同样面色惨白、手足无措的王言：“王老师！立刻，动用最高级别紧急通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上报海神阁！霍雨浩，已确认……叛离史莱克，投入圣灵教！”

“叛离”两个字，如同有千钧重，砸得王言身体一晃。他嘴唇哆嗦着，最终也只能沉重地一点头，踉跄着冲向通讯室。

客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王冬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

徐三石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却浑然不觉。和菜头默默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背影僵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不仅失去了一个伙伴，更可怕的是，一个拥有极致之冰、精神探测共享，天赋绝伦的怪物，带着史莱克的核心秘密，主动投入了邪魂师的阵营，成为了他们的……圣子！

这将是史莱克万年荣耀史上，最沉重、最黑暗的一笔！

……

与此同时。

星罗城地底深处，那座隐匿的殿堂。

空间一阵扭曲，霍雨浩与那名圣灵宗队长的身影显现出来。

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暗与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绿色的鬼火在墙壁上无声燃烧，映照出大殿中央那座不断翻涌着气泡的暗红色血池。

钟离乌依旧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深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从空间波动中走出的少年。

霍雨浩站在原地，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有些不适应这里极端的环境。他周身的白色衬衫在这阴森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畏惧或不适，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名圣灵宗队长恭敬地朝着王座方向跪下：“教主，圣子殿下已迎回。”

钟离乌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霍雨浩身上，声音低沉而平缓：“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霍雨浩抬起眼，迎上那双深灰色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他灵魂深处的烙印在回到这里的瞬间，就如同回到母体的游子，变得异常活跃与……温顺。不再带来痛苦，反而传递着一种回归的安宁与隐隐的渴望。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与血池同源的力量在隐隐呼应，感受着灵魂中那些属于史莱克的、属于光明与温暖的记忆，正在被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黑暗快速覆盖、冻结。

他没有回答钟离乌的话，而是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那座翻涌的血池。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最终，他在血池边缘停下。暗红色的池水倒映着他苍白而平静的脸，倒映着那双已经彻底化为深渊灰黑色的眼眸。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灰黑色的气流，那气流与血池中蒸腾起的黑暗能量如同同根同源，相互吸引，缠绕。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白骨王座上的钟离乌，微微低下了头。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词语，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斩断过去一切的决绝，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老师。”

钟离乌深灰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的神色。

他知道，这声“老师”，意味着那个名为霍雨浩的史莱克天才，已经彻底死去。

从血池中重生的，将是只属于圣灵教的……

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