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1501公寓里,大部分人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墙壁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地切割着寂静。而严浩翔的房间,灯还亮着。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一片空白,指尖夹着的笔悬在半空。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扭曲成无法解读的鬼画符,密密麻麻,像一张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铅,思维却像一锅煮沸后又冷却的沥青,粘稠、混沌,又带着灼烧后的刺痛。他想睡,渴望沉入无知无觉的黑暗,可每次闭上眼,各种光怪陆离的碎片、尖锐刺耳的低语、或是纯粹虚无的恐惧,就会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入更深的不安和窒息。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完整地、不做噩梦地睡满三个小时是什么时候了。
工作,也成了另一种折磨。曾经那些信手拈来、精妙绝伦的算法,那些让他能短暂沉浸其中、获得些许成就感的代码,如今都变得面目可憎。逻辑链条在脑中轻易断裂,注意力像漏勺里的水,无论如何努力也聚拢不起来。一个简单的bug,他能盯着屏幕看上一小时,却无法理解问题所在。邮件、消息的提示音,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他开始无意识地拖延,逃避,堆积的待办事项像雪球越滚越大,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这样不对,他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可身体和大脑仿佛都背叛了他,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
以前让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逻辑思维能力,此刻都弃他而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父母曾经轻蔑评价的那样——“除了这点小聪明,你还有什么?” 是不是离开了家族的荫蔽,他本就一无是处,连这点赖以生存的“小聪明”也在迅速流失?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马嘉祺关切的眼神,丁程鑫变着花样做的营养餐,贺峻霖笨拙的逗乐,于芊芊小心翼翼的问候,刘耀文无声的陪伴,张真源温和的开导,宋亚轩理性的分析,还有……林小满那带着痛惜和克制的、欲言又止的目光……所有这些温暖的、善意的、试图将他从泥沼中拉出来的手,此刻都成了沉甸甸的负担。
他怕。怕看到他们眼中再次浮现那种震惊、担忧、甚至可能一闪而过的失望。怕自己这副颓废不堪、连基本工作都做不好的样子,会拖累整个团队的项目进度,会成为他们的累赘。怕他们费尽心思营造的轻松氛围,最终会因为他的不配合、不“好转”而功亏一篑,让大家更加疲惫和挫败。更怕……自己这潭绝望的死水,会一点点污染他们原本明亮的世界。
严浩翔我只会……拖累他们。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在每一次工作卡壳的瞬间,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去,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冰冷的椅背。椅背发出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仰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眼球发痛,但他没有闭上。就这样睁着,任由那刺目的光晕在视野里扩散、模糊。
严浩翔为什么?
一个简单到近乎幼稚的问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反复撞击,找不到出口,只能化作一声声无声的嘶吼。
严浩翔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严浩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吗?是拥有这样控制欲强到令人窒息、将子女视为私有财产和攀附工具的父母吗?是长了这样一张带来无穷麻烦的脸吗?是性格里这该死的冷漠和别扭吗?还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又无力保护她,反而一次次将她拖入泥潭?
命运仿佛对他有着特殊的“眷顾”,将一道道沉重的枷锁,不由分说地套在他身上。他试过挣脱,试过反抗,试过用冷漠筑起高墙,试过用“为你好”的名义推开所爱……可结果呢?高墙坍塌,所爱远离,自己被困在更深的牢笼里,连灵魂都开始腐朽。
一股酸涩的热意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他没有抬手去擦,任由那滚烫的液体溢出眼角,顺着太阳穴,滑进鬓发,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起初是无声的流淌,很快变成了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又哭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地笑一下,却只尝到咸涩的泪水。几乎每天,都会这样。没有任何具体的缘由,可能只是看到窗外一片落叶,可能只是听到一段毫无关联的音乐,也可能像现在这样,仅仅是坐着,无边的悲伤和绝望就会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眼泪成了他唯一还能自主控制的、宣泄情绪的渠道,尽管这宣泄本身,也充满了无力和自我厌弃。
他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幼兽,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独自舔舐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灯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扭曲变形。
严浩翔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低声啜泣着,破碎的音节从齿缝间溢出,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和成年人深不见底的悲凉,
严浩翔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想有选择……想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别人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安宁,对他来说就是奢望?为什么他拼尽全力想守护的东西,最后都从他指缝中流走?为什么他越想变得“正常”,越想融入这看似普通的生活,就越是感到格格不入,越是疲惫不堪?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窗外无边的夜色,和室内惨白的灯光,沉默地笼罩着他。以及,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冰冷的孤独,和心底那片似乎再也照不进光亮的、荒芜的冻土。
这一夜,他又在泪水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才终于被疲惫拖入短暂而浅眠的、充满梦魇的昏睡。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依旧需要戴上那张名为“我没事”、“我在好转”的、沉重无比的面具,去面对那些爱他、关心他的人们。
他知道,这场与内心黑暗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允许自己彻底地、无声地,崩塌那么一会儿。

|| 小剧场 ||
(凌晨四点,严浩翔书桌)
严浩翔(伏在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脸颊下压着被泪水浸湿的袖口,眉头紧蹙,呼吸轻浅而不稳):“……”
(桌角的手机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是林小满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他未读的消息)
林小满(23:15):“浩翔,睡了吗?丁哥留了温在锅里的牛奶,如果睡不着,可以喝一点,助眠。晚安。”
(消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夜色中一盏无人回应的小小烛火)
(客厅,守夜的马嘉祺)
马嘉祺(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到书桌前蜷缩睡去的身影和亮着的台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走进去,关掉刺眼的主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小夜灯,又拿起旁边的薄毯,极其轻柔地盖在严浩翔身上)**
内心OS:浩翔,会好的……我们都在,慢慢来,会好的……
(悄声退出,带上门)
(晨光微熹)
严浩翔(在椅子上惊醒,浑身酸痛,眼神茫然了一瞬,随即被熟悉的沉重和麻木覆盖。他抬手抹了把脸,触到干涸的泪痕。他看着身上的薄毯,眼神复杂。沉默地起身,将毯子叠好,走向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脸。抬头,镜中的人脸色惨白,眼下乌青,眼中布满血丝,陌生得可怕。)
(他对着镜子,努力地、一点点地,挤出一个平静的、近乎麻木的表情。然后转身,走出房间,迎接又一个需要“表演”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