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拂云苑内烛火通明,宋听禾正伏案疾书,整理近日与工部往来关于“龙骨水车”改良的文书。那日谢凛短暂的触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公务上,试图忽略心底那丝陌生的悸动。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异响。若非宋听禾这些时日习医练针,耳力目力都敏锐了许多,几乎无法察觉。
她执笔的手一顿,心头莫名一紧。几乎是同时,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暗处的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道:“县主,有情况,请随属下移步密室。”
话音未落,只听“嗤嗤”几声厉响,数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已穿透窗纸,狠狠钉入她方才所坐位置的椅背!箭簇入木极深,尾羽微颤。
又来?!
宋听禾脸色一白,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影迅速退入内室。常嬷嬷和几名侍女也训练有素地跟上,脸上虽有惊色,却不见慌乱。显然,谢凛早已对府中防卫做了周密安排。
拂云苑外,杀声顿起!兵刃相交之声、惨叫声、怒吼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这一次的刺客,数量更多,身手更为狠辣,竟是抱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入拂云苑的架势!
“王爷呢?”宋听禾被护在密室中,听着外面激烈的厮杀,心悬到了嗓子眼。谢凛今夜似乎并未在府中。
“王爷入宫议事未归。”影守在密室门口,声音紧绷,“县主放心,王府守卫森严,他们攻不进来。”
话虽如此,但外面的战况显然异常激烈。刺客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几个身手诡异、不似中原路数的高手,王府侍卫虽拼死抵抗,伤亡却在不断增加。
宋听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只是躲在这里。她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银针和几种她最近调配的、用以防身的药粉——一种能致人短暂眩晕的“迷迭散”,还有一种沾肤即会奇痒难耐的“赤蝎粉”。
“影,外面情况如何?”她问道。
“刺客有备而来,其中混有高手,我们的人……有些吃力。”影言简意赅,语气沉重。
就在这时,密室厚重的石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竟是被人用重器猛烈撞击!显然,刺客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找到了这里!
“护住县主!”影厉喝一声,拔出腰间软剑,守在门后。常嬷嬷和侍女们也纷纷拿起室内能找到的器物,挡在宋听禾身前。
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石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宋听禾握紧了手中的药粉,心跳如鼓,却目光沉凝。她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太久。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的厮杀声陡然变得更加激烈,还夹杂着一种熟悉的、令人胆寒的弓弦震响和利器破空之声!
是谢凛的亲卫骑兵特有的强弓劲弩!
紧接着,一个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声音穿透石门,清晰地传入密室:
“一个不留!”
是谢凛!他回来了!
密室内的众人皆是一震,绝处逢生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惨烈的搏杀和刺客临死前的哀嚎。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
“咔嚓”一声轻响,密室的门栓被人从外面打开。
浑身浴血、玄色衣袍多处破损、脸上甚至溅着几滴血珠的谢凛,出现在门口。他手中长剑犹在滴血,周身杀气未散,如同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但他的目光,在踏入密室的第一时间,便精准地锁定了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宋听禾。
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镇定,他眼底那骇人的猩红才稍稍褪去些许。
“王爷!”常嬷嬷和侍女们连忙跪下行礼。
宋听禾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和戾气,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担忧与后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谢凛大步走到她面前,无视旁人,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可有受伤?”他声音沙哑紧绷,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过。
宋听禾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没事。”
确认她安然无恙,谢凛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放松。他收回手,转向影,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清理干净,查清来历。”
“是!”影领命而去。
谢凛这才再次看向宋听禾,看着她微微凌乱的发髻和略显单薄的衣衫,眉头微蹙,脱下自己染血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
带着他体温和血腥气的衣袍瞬间将她包裹。
“回房。”他言简意赅,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出密室。
拂云苑内一片狼藉,尸体已被迅速拖走,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打斗的痕迹,无不昭示着方才那场刺杀的凶险。
谢凛一路沉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直到将她送回卧房门口,他才停下脚步。
“今夜之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看着她,眸色深沉如夜,“好好休息,别怕。”
他的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王爷……”宋听禾看着他转身欲走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您……受伤了?”
他袍袖上的血迹,有些颜色深暗,不像是溅上去的。
谢凛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无碍。”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听禾站在房门口,身上还披着他染血的外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和血腥味,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用力的触感。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心中波澜起伏。
这一次的刺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险,目标明确,就是要她的命。是谁?是北狄余孽?是朝中那些被她触动了利益的势力?还是……其他?
而谢凛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维护,那紧紧握住她手腕的力量,都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惊澜过后,心湖已乱。
她抚上耳垂的玉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前路,似乎更加危机四伏,却也因为那个男人的存在,而有了不同的意义。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