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残宇蜷缩着身体，磨损的卫衣领口蹭着下巴
她把自己埋在布料里，只露出一双纯黑的眼睛，像只受惊的猫，警惕又混乱地偷瞄着几步外那尊淡绿色的、浑身散发着憋屈怒火的“守护兽”
恒常刻度那扭曲的“滴答…嘶啦…”如同背景噪音，顽固地敲打着这片纯白死寂
诺克特尔摊开的掌心里，暗金色的怀表如同活物
表盖内侧那行血刻的 “FALSE” 正无声地渗出妖异的暗红光芒，粘稠的窥视感如同冰凉的毒蛇，顺着他的神经向上攀爬
深绿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行渗血的字母，指间的疫翡契戒幽光疯狂吞吐，骸骨蛇戒托上的黑洞雷晶碎末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更高维度的恶意，发出细微的嗡鸣
诺克特尔喂！
一声带着不耐和烦躁的低吼突然炸响，惊得台面上的残宇猛地一缩！
诺克特尔根本没看她，他的视线如同焊死在怀表上，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诺克特尔这破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
质问的对象，显然是她
琥珀臂环的金辉因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忠义的秤盘在混乱与职责间疯狂摇摆
被吼声惊扰的残宇，那双纯黑眼眸里的混乱迷雾似乎被搅动了一下
属于宇的冰冷倦怠短暂地压过了孩童的任性，她微微抬起头，从卫衣领口里露出苍白尖削的下巴，目光扫过诺克特尔手中那枚散发不祥红芒的怀表，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沙哑的嗓音带着残留的虚弱和一丝本能的排斥：
残宇…吵…别管它…破表…
她含糊地嘟囔，又把脸埋了回去，仿佛那怀表是烫手山芋
这反应印证了诺克特尔的猜测——这东西绝对有大问题！
就在诺克特尔强压怒火，准备再次逼问时——
蜷缩的身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抽搐，而是一种源自本源深处的、巨大的悸动！仿佛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她意识的核心！
残宇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卫衣布料被扯得变形，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混乱的人格碎片在她脆弱的躯壳里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霜月绝望的恸哭在耳边炸响！无数造物湮灭时的无声尖啸撕裂神经！宇那深沉的、看透一切的倦怠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理智！残宇自己任性妄为的混沌低语在识海里疯狂回荡！
还有……更多……被强行整合、撕扯开封印的……属于“最初”的、被遗忘的、沉重的记忆碎片！它们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本源最深处！
残宇呃啊——！
破碎的惨叫终于冲破了压抑
残宇的身体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痛苦地翻滚！马丁靴蹬踹着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水母头发型彻底散乱，黑发被冷汗浸湿，粘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上
纯黑的眼眸时而涣散，时而翻白，瞳孔深处倒映着无数破碎的、高速闪过的景象——燃烧的星舰残骸、哭泣的星球意识、冰冷的契约烙印、还有……一双双在黑暗中熄灭的、属于她“孩子”的眼睛！
诺克特尔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深绿色的瞳孔收缩！是阻止她自毁？还是任由她被这痛苦撕裂？他指间的疫翡契戒幽光大盛！
翻滚的动作骤然停止
残宇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冷汗浸透了卫衣的后背，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方那片令人窒息的纯白，瞳孔深处的混乱风暴似乎……
平息了？不，不是平息，是风暴过后，一片被强行梳理过的、弥漫着沉重灰烬的荒原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恒常刻度那不合时宜的“滴答…嘶啦…”声在空间里回荡
然后，极其缓慢地，残宇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视线，如同生锈的轴承，极其滞涩地、一点一点地，移向了旁边那个淡绿色的高大身影
诺克特尔僵在原地，保持着刚才下意识前倾的姿态
深绿色的瞳孔与那双刚刚经历了意识风暴、还残留着剧痛余烬的纯黑眼眸，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死寂
绝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残宇的目光不再是混乱的碎片拼图，不再是孩童的任性，不再是造物主的绝望，也不是监护者的倦怠
那是一种全新的、糅合了一切却又超越一切的复杂眼神——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带着洞悉过往的沉重，带着一丝尚未完全退去的茫然……
以及……
当她的视线扫过诺克特尔那写满憋屈和警惕的脸
扫过他指间幽光闪烁的疫翡契戒
扫过他手腕上因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的琥珀臂环
最后落在他紧握着、依旧散发着暗红血芒的恒常刻度上时——
一种极其清晰的、无法作伪的、恨不得当场挖个宇宙黑洞钻进去的……
尴尬
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尴尬！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涨红到近乎滴血！甚至连小巧的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那双纯黑的眼眸瞬间瞪大，瞳孔地震！仿佛有无数个“社死”的弹幕在她脑海里疯狂刷屏！
穿一身刺眼白裙在黑市招摇过市，故意往污血里钻，就为了看他暴跳如雷挡在身前……
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戳着恶心的金属触手说“好玩”……
在斗兽赌场入口，踮着脚尖看喷火怪兽，还嫌不如卡斯巴德的黑烟好看……
昏迷时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用破锣嗓子喊“救命”要冰淇淋……
像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样在他面前人格切来切去……
所有这些画面，连同诺克特尔当时那张憋屈到扭曲、愤怒到冒烟、警惕到炸毛的淡绿色俊脸，此刻都如同高清全息投影，360度无死角地、带着环绕立体声效地、在她刚刚梳理完毕的、无比清醒的意识里——循环播放！
尤其是刚才……她竟然……把他当成“大狗狗”……还喊出来……
残宇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想用眼皮隔绝这铺天盖地的社死回忆
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脸颊和耳朵的红晕在纯白冰冷的空间里灼灼燃烧，无声地宣告着这位刚刚整合完毕的、理论上纬度极高的存在，此刻内心正经历着何等惨烈的宇宙级尴尬风暴
诺克特尔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紧紧闭上的眼睛，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深绿色瞳孔里那原本燃烧的憋屈怒火和警惕，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诺克特尔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的嗤笑，从他紧抿的唇角逸了出来
这声嗤笑，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宇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地转动着
她猛地侧过身，用背脊对着诺克特尔，把整张滚烫的脸死死埋进冰冷的金属台面，手臂也蜷缩起来抱住头，试图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球
从诺克特尔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剧烈起伏的、单薄的肩背，和那凌乱的水母头发髻下，一小截红得快要滴血的、脆弱的后颈
恒常刻度在她背对着的方向，依旧在诺克特尔掌心执着地低吟：“滴答…嘶啦…滴答…”
表盖内侧，“FALSE”的暗红血芒，无声流转，仿佛深渊无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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