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萧玦已经背着药篓站在溪边。寒溪的水带着冰碴子,他却挽着裤腿站在浅滩里,手里举着根刚采的药草——那是治风寒的“雪里青”,只有这种刺骨的溪水才能逼出它最浓的药性。
“你确定要这么试?”沈清辞站在岸边,眉头微蹙。她手里捧着个陶碗,里面盛着刚捣碎的药泥,是用雪里青混着蜂蜜调的。“雪里青性烈,泡在冰水里怕是会伤了你的腿。”
萧玦回头笑了笑,水花随着他的动作溅起,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前几日阿禾淋了雨,咳嗽总不好,这药得试过药性才敢给她用。”他弯腰将药草浸入水中,根茎接触溪水的瞬间,水面竟冒起了细密的白泡,“你看,已经开始发劲了。”
沈清辞没再劝,只是把陶碗往怀里拢了拢,用自己的体温焐着药泥——她知道,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年为了给她找治冻疮的药膏,在雪地里跪了半宿求老药农。
岸边的石桌上,还摆着萧玦昨夜熬的姜汤,碗边凝着层薄薄的糖霜。那是他听村里老人说的,姜汤加霜能中和雪里青的苦寒,特意守在灶边熬到后半夜。
“差不多了。”萧玦直起身,腿肚子已经泛了青紫色,他却像没事人似的,把浸透溪水的雪里青捞出来,甩了甩水就递给沈清辞,“捣得细些,别留纤维。”
她接过药草时,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转身往石桌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昨天淋了雨,本就有些受凉。
“你先喝碗姜汤。”她把陶碗塞进他手里,自己坐在石凳上捣药。石臼撞在石板上的声音笃笃响,混着溪水哗哗的流声,倒像支奇怪的曲子。
萧玦捧着姜汤,看着她低头捣药的样子。晨光落在她发顶,碎发被风拂到脸颊边,她抬手别头发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肘弯,露出半截被药汁染黄的小臂——那是前几日试药时被草汁灼伤的,她却瞒着没说。
“清辞。”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哑,“等阿禾的病好了,我们去山北采野蜜吧?那里的蜜里带着花香,比镇上买的甜。”
沈清辞捣药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悄悄扬起。山北的野蜜,她去年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记到现在。“好啊,”她应着,把捣好的药泥倒进碗里,和着姜汤搅成糊状,“不过得等你这腿缓过来再说,别到时候走不动路,还得我背你。”
萧玦低笑出声,喝姜汤的动作却慢了些,目光落在她染黄的小臂上,喉结滚了滚:“你手臂上的伤……”
“早好了。”她赶紧把药糊往他面前推,“快尝尝药性,要是太苦,我再加点蜜。”
他没接,反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拂过那片泛黄的皮肤。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得她有点痒,却又舍不得躲开。“下次试药,我来。”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手要给人诊脉,不能留疤。”
沈清辞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却见萧玦忽然弯腰,将她的手腕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那片伤处。溪水的寒气、药草的苦味、姜汤的甜味,还有他呼吸里的暖意,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像把整个春天都揉进了心里。
“傻样。”她抽回手,脸上却热得厉害,“快试药!不然阿禾的咳嗽该拖重了。”
萧玦这才接过药糊,仰头就灌了下去。药汁刚入喉,他的脸就皱成了一团,却硬是没吐出来,只是猛灌了两口姜汤,才喘着气说:“够劲!这药准能治好阿禾!”
沈清辞看着他被药苦得发红的眼眶,忽然觉得,这寒溪的水再冷,药草再烈,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总有办法熬出甜来。她低头收拾石臼时,听见萧玦又在念叨:“山北的野蜜,记得多带个罐子装……”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铺满溪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阿禾的笑声,还有萧玦被呛到的咳嗽声,混着溪水哗哗的流声,像支没写完的歌,温柔地漫过了整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