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清晨，阳光把雪地照得晃眼。沈清辞推开院门时，萧玦正蹲在柴房门口劈柴，新落的雪沾在他的蓝布褂子上，像撒了把碎盐。他脚边堆着半捆松木，劈好的柴块码得整整齐齐，冒着新鲜的松脂香。
“今天去茶山看看？”沈清辞踩着积雪走过去，靴底咯吱作响，“张大哥说茶苗该松松土了，雪化了容易烂根。”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油纸包好的药粉，“顺便给山脚下的陈婆婆送些冻疮药，她去年的冻疮总犯。”
萧玦直起身，把斧头靠在柴堆上，掌心在围裙上蹭了蹭：“我去牵驴，你把药包好。”他往院外走时，忽然回头看她，“把那件湖蓝夹袄穿上，山里风硬。”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素色棉袄，确实薄了些。回屋换夹袄时，指尖抚过缎面的暗纹，是她昨夜悄悄绣的茶芽，嫩黄的针脚藏在湖蓝里，像初春刚冒头的新绿。
驴车在雪地上碾出两道辙印，萧玦坐在前面赶车，沈清辞抱着药篮坐在后面，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车帘上，发出簌簌的响。路过冰封的溪涧时，她看见岸边的芦苇丛里立着只白鹭，雪光映得它的羽毛像玉一样白。
“开春这里该长满荠菜了。”萧玦忽然回头，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快，“去年你挖的荠菜包包子，比镇上酒楼的还香。”
沈清辞想起去年他抢包子时烫得直吐舌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今年让你多吃两个，前提是你得去挖荠菜。”
驴车爬上半山腰，茶田的轮廓渐渐清晰。雪压在茶苗上，像盖了层厚棉被，只有零星的枝条从雪堆里探出来，黑褐色的枝干透着韧劲。萧玦把驴拴在老茶树下，拿起带来的小锄头：“得把雪轻轻扒开些，让苗透气。”
沈清辞也学着他的样子，用竹耙子拨开茶苗上的积雪。指尖冻得发红，刚要呵气暖手，就被萧玦握住了——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粗布褂子下的体温烫得她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在寒风里有些发沉，“冻坏了怎么给人看诊。”他的掌心粗糙，却暖得像小暖炉，把她指缝里的寒气一点点逼出去。
远处传来隐约的咳嗽声，是陈婆婆挎着竹篮往这边走，篮里装着刚烙的玉米饼。“清辞丫头，萧小子，你们可来了！”老人的棉鞋沾着雪，“我就猜你们今天会来，特意烙了饼。”
沈清辞赶紧拿出冻疮药：“婆婆，这药得趁热涂，我帮您抹。”她拉着老人坐在茶树下的石头上，解开药包时，萧玦已经生起堆火，火苗舔着松枝，发出噼啪的响。
药膏抹在老人红肿的手上，带着薄荷的清凉。陈婆婆看着他们俩一个扒雪一个生火，忽然笑：“你们俩啊，就像这茶苗和雪，看着冷，其实雪化了，苗才能长得旺。”
萧玦往火里添了块柴，没说话，耳尖却红了。沈清辞低头给老人揉着手背，听见这话，指尖顿了顿，把药膏涂得更匀了些。
日头升高时，茶苗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深绿的叶片，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萧玦把带来的菜籽撒在茶田埂上，是张大哥托带的青菜籽：“雪水滋润，开春就能吃新菜。”
沈清辞坐在火堆旁啃玉米饼，饼的焦香混着松脂的香，格外踏实。萧玦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她凑过去看，见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茶芽，旁边还有个小人，手里拎着竹篮，像极了她。
“等茶苗长新叶了，我给你编个竹篮采茶。”他用树枝戳了戳画里的小人，“比你现在这个还好看，带盖子的。”
“好啊，”沈清辞咬了口饼，“还要编个小格子，能分开装不同的茶叶。”她忽然想起什么，“张大哥说茶树开花时是白色的，像小茉莉，到时候我们来摘些晒干，泡茶喝。”
萧玦的眼睛亮了：“再采些野蜂蜜，混着一起泡，肯定甜。”
下山时，夕阳把雪地染成了金红色。驴车上堆着陈婆婆给的红薯干，沈清辞靠在车栏上，看着萧玦的背影，他的蓝布褂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鸟。她忽然觉得，这雪地里的脚印，火塘边的温度，还有他画在雪地上的茶芽，都像埋下的种子，等开春时，总会长出些什么来。
快到村口时，萧玦忽然勒住驴绳，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块茶绿色的玉佩，雕着片茶叶，边缘被磨得光滑。“在茶山脚下捡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像你绣的茶芽。”
沈清辞捏着玉佩，冰凉的玉质里仿佛还带着雪的寒气，却暖得人心头发颤。她把玉佩系在湖蓝夹袄的扣眼里，和那枚牵牛花玉佩并排晃着，像把春天的期许，都系在了身上。
驴车碾过村口的石桥，雪水顺着石缝往下滴，叮咚作响，像在数着日子，等着茶苗抽新，等着花开，等着那些藏在雪地里的心意，慢慢冒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