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敲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沈清辞将最后一块腊肉切成薄片,码在白瓷盘里时,萧玦正蹲在炉边翻动铁架上的冬笋,油星溅在炭火里,腾起一簇簇小金花。
“尝尝这腌菜。”沈清辞递过一小碟芥菜,是前几日用盐腌好的,带着酸脆的清香。萧玦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惹得她笑出声:“就知道你怕酸,偏逗你。”
他捉住她递碟的手,往炉边拉了拉:“手这么凉,过来烤烤。”铁架上的冬笋已经烤得焦黄,他用竹筷戳了戳,“差不多了,撒点椒盐?”沈清辞点头时,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鬓角,“你身上有股雪水的味道,比腌菜还清爽。”
沈清辞耳尖发烫,抽回手去拿椒盐罐,指尖却在颤抖。炉火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和萧玦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被揉皱的锦缎。她想起午后在雪地里,他拽住她时,胸口传来的有力心跳,比炉火烧得还旺。
“明日该去给李奶奶送药了。”她往冬笋上撒着椒盐,声音轻得像雪落,“她的喘疾怕是又重了,昨夜听张婶说,咳得整宿没合眼。”
萧玦把烤好的冬笋分到碟子里,竹筷碰得瓷盘叮当响:“我去送吧,你在家守着炉火,外面路滑。”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上午去镇上,见布庄新到了块湖蓝色的绸缎,想着做件夹袄给你,开春穿正好。”
油纸包打开时,湖蓝绸缎在火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浸了春水的石。沈清辞指尖抚过缎面,冰凉柔滑,心里却暖得发涨:“又乱花钱,我去年的夹袄还能穿。”话虽如此,却把绸缎往怀里拢了拢,生怕炭火熏着。
萧玦看着她宝贝的样子,低笑出声:“去年的袖口都磨破了,再说……”他顿了顿,往炉里添了块松木,“湖蓝衬你,比素色好看。”松脂遇热发出的香气漫开来,混着腊肉的咸香,把屋里填得满满当当。
门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是邻居家的小子在打雪仗。沈清辞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雪地里滚着几个小小的身影,棉袄裹得像粽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她忽然开口,“你总抢我的虎头帽,被王嬷嬷追着打,却把帽子藏在柴房给我暖着。”
萧玦的耳尖红了,往炉里塞了块炭:“那时候你总爱哭,帽子不暖点,怕你冻着耳朵。”他其实没说,每次把帽子藏进柴房,他都要先把自己的帕子垫在里面,焐热了才敢给她。
沈清辞忽然笑了,从柜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两双棉袜,藏青色的,袜口绣着小小的松针。“前几日做的,你的那双针脚粗,别嫌弃。”她把袜子往他怀里塞,指尖触到他衣襟下的玉佩,是块普通的墨玉,却被他盘得油光水滑。
“怎么会嫌弃。”萧玦把袜子揣进怀里,像藏了什么珍宝,“明早我去李奶奶家,顺便把你配的药带上,她总说你开的方子比镇上郎中的管用。”
沈清辞往炉边挪了挪,炭火映得她脸颊发红:“其实是她心里作用,药都是寻常的药。”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张大哥托人带信,说南边的茶苗该移栽了,问我们开春要不要去帮忙。”
“去。”萧玦答得干脆,“正好带你去看茶山,去年你说想看茶树开花,三月份正好。”他记得她去年在药书里看到茶树花的插画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沈清辞往炉里添了最后一块炭,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两人眼底都亮闪闪的。
“萧玦,”她忽然轻声唤他,“你说……明年的雪天,我们还能这样围炉烤冬笋吗?”
他看着她眼里的月光,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何止明年,往后的每一个雪天,每一个春天,他都想和她一起过。但他只说:“会的。”
炉火烧得正好,把那句承诺烘得暖暖的,像要在心里发了芽。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远处老槐树的枝桠,像极了她绣帕上未完成的缠枝纹,温柔地缠缠绕绕,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