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推开窗时,天地间一片素白,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沈清辞呵出一团白气,转身回屋拎起扫帚,刚要去扫门前的积雪,就见萧玦踩着雪过来了,肩上扛着捆松木,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我来吧。”他把松木靠在墙根,夺过她手里的扫帚,“你去烧火,我买了些糯米粉,今天做汤圆。”
沈清辞看着他弯腰扫雪的背影,蓝色的棉褂子沾了层白霜,动作却麻利得很,没一会儿就扫出条干净的路。她转身进厨房,往灶膛里添了几块松木,火“噼啪”燃起来,带着松脂的清香,很快就把屋子烘得暖洋洋的。
案板上,萧玦正揉着糯米面团,白白胖胖的团子在他手心里转着圈,沾了层薄薄的粉,像雪团落在掌心。沈清辞坐在旁边剥着黑芝麻,乌黑的芝麻粒滚落在瓷碗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昨天去李爷爷家,他说你配的止咳药效果特别好,夜里都没怎么咳嗽了。”萧玦忽然开口,面团在他手里捏出个小窝,“他还问,什么时候能喝上我们埋的那坛酒。”
“开春吧,”沈清辞把剥好的芝麻倒进石臼,“等雪化了,地气暖了,酒也该醒透了。”她拿起杵子捣着芝麻,“对了,张婶家的薄荷够喝吗?不够我再去采些晒着。”
“够了,她说你晒的薄荷比药铺的还香。”萧玦把黑芝麻馅包进面团,捏出圆润的汤圆,“她还托我问你,开春能不能教她女儿绣你那件棉袄上的回纹。”
沈清辞笑了,捣芝麻的力道轻了些:“这有什么难的,让她来就是。”说话间,石臼里的芝麻已经捣得香香的,混着些白砂糖,甜气漫开来。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萧玦把汤圆下进锅里,白色的团子在水里翻滚,像一群胖乎乎的小鱼。沈清辞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木,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忽然想起什么:“前几日你说要做冬笋炒腊肉,冬笋挖了吗?”
“早挖好了,在缸里埋着呢,怕冻坏了。”萧玦揭开锅盖,汤圆浮了起来,白白嫩嫩的,“先吃汤圆,下午给你做腊肉。”
盛汤圆的碗是粗陶的,带着温热的手感。沈清辞舀起一个,吹了吹送进嘴里,黑芝麻馅烫得舌尖发麻,甜香却瞬间漫开来。她看着萧玦吃得认真,嘴角沾了点芝麻,像只偷嘴的松鼠,忍不住笑出声:“慢点吃,没人抢。”
他抬头,眼里还沾着热气,听见她的笑,慌忙抹了把嘴,却把芝麻蹭得更明显了。沈清辞递过帕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
“外面雪大吗?”她问,想起他早上扛松木时,肩上落了层雪。
“挺大的,路上都结了冰,不好走。”萧玦接过帕子擦嘴,“不过看到街角那棵老槐树,枝桠上积着雪,倒像你绣的银线花,好看得很。”
沈清辞的心轻轻跳了一下,低头舀着碗里的汤圆,没说话。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像怕惊扰了屋里的暖意。
午后,萧玦去缸里取冬笋,沈清辞坐在窗边绣着帕子。帕子上要绣只雪雀,她捻着银线,一针针勾勒出雀尾的弧度,忽然听见外面“哎哟”一声,赶紧放下针线跑出去。
萧玦摔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棵带着泥的冬笋,裤腿沾了雪,显然是滑倒了。沈清辞赶紧去扶他,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拽了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嗔怪着,却先去看他的手,果然被冻得通红,指关节还擦破了点皮。
“没事,”他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却把她拉进怀里护着,“地上滑,你慢点。”
沈清辞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似的。雪落在两人的发间,冰冰凉凉的,可她的脸却烫得厉害,赶紧推开他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跑:“我去拿药!”
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扬起来,摸了摸刚才碰到她头发的指尖,像沾了蜜似的甜。
晚上,两人围坐在炉边,萧玦在火上烤着冬笋,沈清辞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炉火映着两人的脸,暖融融的。
“其实,”萧玦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早上看到那棵老槐树,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雪天一起吃汤圆,开春一起挖酒坛,该多好。”
沈清辞的手顿了顿,包扎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炉里跳动的火苗,轻声说:“会的。”
炉上的冬笋发出滋滋的响,带着腊肉的香气漫开来。萧玦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口,像要破土的芽——他想说,不止是开春,往后的每一个雪天,每一个暖春,他都想和她一起过。
可他最终只是说:“冬笋快好了,尝尝?”
沈清辞抬起头,眼里像落了星光,亮闪闪的:“好啊。”
雪还在窗外下着,炉火烧得正旺,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浸了暖意的画。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像埋在雪下的种子,等开春的时候,总会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