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籽敲在窗棂上时，沈清辞正坐在灯下缝棉袄。藏青色的布料摊在膝头，针脚随着指尖起落，在布面上绣出细密的回纹。案头的竹制笔搁旁，放着盏竹骨灯笼，是萧玦下午刚编的，灯罩糊着半透明的绵纸，透出暖黄的光。
“这灯笼编得真巧。”她抬头时，看见萧玦抱着捆干柴走进来，柴禾上还沾着雪籽，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今天穿了件新浆洗的蓝布褂子，是她前几日刚做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野菊，被炉火映得格外鲜活。
“夜里去李爷爷家送药，省得摸黑。”萧玦把柴禾塞进灶膛，火光“噼啪”跳起来，映得他侧脸发红，“刚才去看了看松树下的酒坛，茅草盖得严实，雪没渗进去。”
沈清辞放下针线，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木，松脂遇热发出淡淡的香。“李爷爷的咳嗽见好没？”她想起早上老人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心里总惦记着。
“好多了，”萧玦舀了碗热水递过来，“喝了你的枇杷膏，夜里能睡安稳觉了。他还说，等开春酒开封，要讨碗尝尝。”
沈清辞接过碗，指尖触到他的指腹，冰凉的，带着雪籽的寒气。“你也多穿点，”她皱了皱眉，把棉袄往他身上比划，“这棉袄赶在冬至前能做好，到时候就不冷了。”
萧玦站着没动，任由她比划。棉袄的布料带着她衣襟上的草木香，蹭过他的脖颈时，痒得他想躲，却舍不得。“你绣的回纹真好看，”他看着布角露出的几针彩线，像极了竹篱上的牵牛花藤，“比镇上绣娘绣的还细致。”
“就你会说。”沈清辞把棉袄往怀里一拢，转身去药柜取药，“快把药包好，趁雪没下大赶紧去。”
萧玦笑着应了，却没立刻走，蹲在旁边看她打包药材。陈皮、甘草、枇杷叶被分门别类装进纸袋，她的指尖沾着点药粉，像落了层细雪。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灯下缝衣的样子，银针在布上游走，像在织他们的日子，一针一线都藏着暖。
“对了，”沈清辞忽然开口，“阿禾说她娘想要些薄荷，泡茶喝败火，我装了一小包，你顺便带去。”
“成。”萧玦接过药包，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张婶给的糖雪球，裹了层霜糖，你尝尝。”
沈清辞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溜溜的甜混着霜糖的凉，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也是这样，在雪地里跑了半里路，就为了给她买串热乎的糖雪球。
“路上慢点，”她替他点亮灯笼，绵纸透出的光照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金，“雪滑，别摔着。”
萧玦“嗯”了一声，提着灯笼往外走，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晃悠，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沈清辞站在门口看着，直到那点暖黄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屋，却发现他把那包糖雪球落在了案上，油纸包上还留着他的指印。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沈清辞重新坐下缝棉袄。炉火的光落在布面上，把回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条蜿蜒的河。她忽然想起萧玦编灯笼时的样子，竹条在他手里翻飞，绵纸糊得又平又匀，连灯笼柄都刻了圈花纹，说是“防滑”，其实是怕她提着硌手。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踩雪的咯吱声。沈清辞起身开门，看见萧玦站在雪地里，灯笼的光映着他带霜的眉梢，像幅落雪的画。“李爷爷说，这药比上次的还管用。”他跺了跺脚上的雪，把灯笼递过来，“给你留着夜里看书用。”
灯笼的竹骨还带着他的体温，沈清辞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冻得发红，却比炉火还暖。“先进屋烤烤火，”她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我给你煮了姜茶。”
姜茶的辛辣气在屋里漫开时，萧玦忽然指着棉袄上的回纹说：“这花纹像不像我们埋酒的松树根？盘盘绕绕的。”
沈清辞低头看了看，还真有几分像。她忽然笑了：“等开春挖酒坛时，说不定根须都缠上坛子了。”
萧玦喝着姜茶，看着她低头缝衣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寒夜也不那么长了。灯笼的光淌在布面上，把回纹的影子织成张网，网住了灶膛的火，药草的香，还有两人悄悄加速的心跳。
雪越下越大，敲在窗上沙沙响。沈清辞把缝好的棉袄袖口收了收，忽然说：“明天去山里砍些松木吧，烧着香，还能熏熏药材。”
萧玦的眼睛亮了：“再挖些冬笋回来，给你做冬笋炒腊肉。”
炉火在灶膛里轻轻跳，灯笼的光在墙上晃，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缠进彼此的生命里，再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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