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落满竹篱时,沈清辞已经在院子里翻晒陈皮。去年晒干的橘子皮堆在竹匾里,带着陈香,她正用竹耙子把陈皮摊匀,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萧玦,肩上扛着捆新砍的毛竹,竹梢还挂着霜花。
“今天要编储粮筐?”她直起身,看着他把毛竹靠在墙上,竹节上的霜融化成水珠,顺着青绿色的竹皮往下淌。
萧玦拍了拍身上的霜,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路过张婶家,她给的糯米糕,还热着。”纸包里的糯米糕冒着白气,撒着桂花碎,甜香混着陈皮的醇厚,在晨雾里漫开。
沈清辞接过油纸包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带着竹霜的寒气。“怎么不多穿点?”她皱了皱眉,转身去厨房拿了双厚手套塞进他手里,“上次编筐磨破的口子还没好,别沾了霜气发炎。”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把糯米糕往她嘴边递了递:“你先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软糯的米香裹着桂花的甜,在舌尖化开时,沈清辞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也是这样,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就为了给她送块热乎的糖糕。
“对了,”萧玦解下腰间的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野山楂,“昨天去后山砍柴,见山楂红透了,摘了些回来,泡山楂水喝能消食。”他把山楂倒进陶罐,加水时忽然“嘶”了一声——左手食指被罐口的毛刺划了道小口子,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沈清辞放下糯米糕就去翻药箱,找出止血粉和布条。他的手指粗粝,布满老茧,这道新伤嵌在旧疤之间,看着格外刺眼。“跟你说过多少次,用竹刀刮掉毛刺再碰,就是不听。”她一边数落,一边低头替他包扎,发丝垂在他手背上,痒痒的。
“这不是着急给你泡山楂水嘛。”萧玦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晨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落了层金霜。
包扎好伤口,沈清辞把山楂水倒进粗瓷碗,又往里面加了勺蜂蜜。“张婶的糯米糕配山楂水正好,解腻。”她把碗推给他时,发现他正盯着院角的竹篱,那里爬着几株牵牛花,霜打过的花瓣蔫蔫的,却还挺着花茎。
“下午把竹篱修一修吧,”萧玦忽然说,“这些竹条都松了,等下霜再重些,怕是撑不住牵牛花的藤。”他拿起斧头劈竹条时,沈清辞看见他手套上的补丁——那是她上次用碎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此刻却被他戴得格外仔细。
修竹篱时,萧玦站在竹凳上钉竹钉,沈清辞在下面递工具。他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编的,用染布剩下的丝线拧成的,说是“避邪”,其实是那天看他砍竹时差点被蛇咬,心里总惦记着。
“小心点,那根竹条朽了。”她忽然喊了一声。话音刚落,萧玦脚下的竹凳“咔嚓”一声断了,他踉跄着往下倒时,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牵牛花藤,整个人重重摔在草垛上,却紧紧护着手里的竹钉袋——那里面是她昨天刚磨好的新竹钉。
“没事吧?”沈清辞扑过去扶他,见他手肘擦破了皮,草屑嵌在伤口里。他却咧开嘴笑:“你看,竹钉一根没掉。”阳光落在他带伤的脸上,像落了层金粉,倒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憨气。
傍晚收拾东西时,沈清辞发现萧玦把那根断了的竹凳腿捡了回来,正用刨子打磨。“这能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给你做个笔搁,”他低头削着竹片,“你写药方时,毛笔总没处放。”竹屑纷飞中,他忽然抬头,“等山楂水发酵好了,我们酿山楂酒好不好?听说埋在松树下,来年开春开封,能治手脚冰凉。”
沈清辞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霜染的竹篱、带伤的手掌、还有罐里慢慢发酵的山楂水,都像极了日子该有的模样——有点涩,有点暖,却在不知不觉间,酿出了甜。她转身往灶房走,要把剩下的糯米糕热一热,炊烟从烟囱里升起,混着山楂的酸香,在暮色里轻轻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