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布场的青石板晒得发烫,沈清辞蹲在竹筐边翻捡野菊花。刚采的花瓣还带着水汽,黄澄澄的堆在筐里,像撒了捧碎金。萧玦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削着根竹条,打算编个小竹匾来晒花。
“这花得摊薄些晒,不然容易捂黄。”沈清辞把花瓣匀开,指尖沾着点金黄的花粉,“等晒干了,装在你编的竹篮里,泡茶时抓一把,又香又败火。”
萧玦的竹条在手里转了个圈,削出的竹屑飘落在地:“我再编个带盖的竹罐,防潮。”他抬头时,看见她鬓角沾了片花瓣,像只停在发间的黄蝶,忍不住伸手替她摘下来,“早上阿禾来说,李爷爷的咳嗽又重了,泡这菊花茶给他喝正好。”
沈清辞想起李爷爷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心里揪了揪:“等下我再去采些枇杷叶,和野菊一起煮,效果更好。”她起身时,裙摆扫过竹筐,带起几片花瓣落在萧玦的蓝布褂子上,那是她前几日刚给他做的,衣襟上绣的野菊正对着筐里的真花,倒像花从布上落了下来。
“别动。”萧玦按住她的手腕,低头吹掉她裙摆上的花粉,气息拂过她的脚踝,痒得她想躲。他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皮肤,像被晒烫的石板烙了下,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去后山采枇杷叶时,路两旁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一片连到山脚。阿禾提着小竹篮跑在前面,辫梢的红头绳在花丛里跳,像只穿梭的红蜻蜓。“清辞姐!萧大哥!快来呀!这里有好大一片野菊!”
萧玦走在沈清辞身后,看着她弯腰摘枇杷叶的背影,素色的裙角沾了草屑,却比路边的野花还耐看。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灯下缝褂子的样子,针线在布上游走,像在绣他们的日子,一针一线都藏着暖。
“够了够了,”沈清辞直起身,竹篮里的枇杷叶已经堆了半筐,“再采就拿不动了。”她转身时,正好撞进萧玦怀里,他伸手扶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她心口发颤。
“小心脚下。”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像沾了野菊的花粉。
阿禾抱着满筐野菊跑回来,看见两人的样子,捂着嘴偷笑:“萧大哥,你又占清辞姐便宜!”
萧玦的耳尖腾地红了,慌忙松开手,却被沈清辞拽住了胳膊——他的手背被枇杷叶的细毛划了道红痕,渗着点血珠。“跟你说过摘叶子时要小心,偏不听。”她从布兜里掏出药膏,往他手背上抹,动作比平时重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嗔怪。
药膏带着薄荷的凉,萧玦却觉得那处皮肤更烫了。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被划道小口子也值了。
回到晒布场时,夕阳把云彩染成了橘红色。沈清辞把枇杷叶铺开晾晒,萧玦则坐在石凳上编竹罐,竹条在他手里翻飞,很快就编出个带花纹的罐底,像朵盛开的野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野菊?”沈清辞忽然问,手里的动作没停。
“看你总往花丛里钻,”萧玦笑了笑,“上次染布,还特意调了个野菊色。”他顿了顿,把编好的竹罐递过去,“你闻,竹篾上还留着菊花香。”
沈清辞把鼻子凑过去,果然闻到淡淡的清香,混着竹篾的草木气,竟格外好闻。“编得真好。”她真心称赞,这竹罐比镇上买的瓷罐还合心意。
晚饭时,李爷爷喝着野菊枇杷茶,咳嗽果然轻了些。他看着萧玦新穿的蓝布褂子,指着衣襟上的野菊笑:“这花绣得活,像清辞丫头亲手摘的。”
萧玦低头摸着花瓣,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起来。沈清辞假装给阿禾夹菜,耳朵却红了——那花瓣的针脚,她特意绣得比别处密些,像把心思都缝进了布里。
夜深了,沈清辞坐在窗前翻药书,案上的竹罐里飘出野菊的清香。她想起白日里萧玦替她摘花瓣的样子,想起他扶着她时发烫的手心,忽然觉得,这秋夜也不那么凉了。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落在竹罐上,把野菊纹的影子投在纸上,像朵不会凋谢的花。沈清辞忽然明白,有些心意就像这野菊,不用特意说,开在那里,风一吹,香气就漫满了整个日子。
她拿起笔,在药书的空白处画了朵野菊,旁边写着:“秋菊开,君衣上有花,案头有香,心上有暖。”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混着竹罐里飘出的清香,在静夜里轻轻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