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的喧嚣还没散尽,沈清辞捏着刚买的面人走在石板路上。王师傅捏的是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粉面朱唇,手里还提着篮桃花,面人的裙角沾着点金粉,在夕阳下闪闪烁烁。
“阿禾见了准喜欢。”她把面人放进竹篮,篮底的油纸还留着糖葫芦的甜香。萧玦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块藏青色的布料,布角被风吹得轻轻飘,像片收拢的蝶翼。
“王掌柜说这布是新到的洋布,比土布耐穿。”他把布料往她面前递了递,“你摸摸,软和。”
沈清辞的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攥住了手。石板路凹凸不平,他走得稳,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别摔了。”他的声音混在晚风里,轻得像片羽毛。
路过糖画摊时,阿禾正踮脚看着转盘,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跳。看见他们,小姑娘举着根糖蝴蝶跑过来,糖霜沾在嘴角:“清辞姐!萧大哥!你们买什么好东西了?”
沈清辞从竹篮里拿出面人,阿禾的眼睛立刻亮了:“是仙女!比庙里的观音还好看!”她把糖蝴蝶往萧玦手里一塞,捧着面人转了个圈,裙摆扫过石板路,带起些细碎的尘。
萧玦举着融化了一半的糖蝴蝶,忽然往沈清辞嘴边送了送。她偏头躲开,糖汁却滴在她手背上,黏糊糊的。他慌忙用袖口去擦,粗布蹭得她皮肤发痒,引得阿禾在旁边咯咯直笑。
回村的路上,晚霞把天染成了橘红色。阿禾把面人举得高高的,说要让月亮看看仙女,萧玦则把那块藏青布料搭在肩上,时不时替沈清辞扶一下竹篮——里面装着给李爷爷的降压药,还有张婶托买的绣花线。
“王师傅捏面人时,说要给你也捏一个。”沈清辞忽然开口,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说不用,他偏说看你俩站一起,该捏对金童玉女。”
萧玦的脚步顿了顿,肩上的布料滑下来,他慌忙接住:“那……下次让他捏一个?”
“捏来干嘛?”沈清辞故意逗他,却看见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忽然觉得心里像揣了颗糖画,甜得发黏。
村口的老槐树下,李爷爷正蹲在石碾上抽旱烟,见他们回来,磕了磕烟袋锅:“清辞丫头,你托我找的降压药引子,我给你寻着了。”他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罗布麻,“这东西泡水喝,比药铺的好使。”
沈清辞接过纸包,闻到里面混着点薄荷香——是李爷爷特意加的,知道她怕苦。“谢谢您李爷爷,我这就给您煎药去。”
“不急,”李爷爷朝萧玦努了努嘴,“让这小子去,他力气大,劈柴快。”他拽着沈清辞往旁边走,压低声音,“丫头,我看萧玦这小子对你上心,你可得抓紧了。”
沈清辞的脸“腾”地红了,刚要辩解,就见萧玦扛着柴火从柴房出来,正望着她这边,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她慌忙别过脸,假装研究手里的罗布麻,指尖却把纸包捏得发皱。
晚饭时,阿禾把面人摆在桌中央,说要让仙女陪着吃饭。萧玦给沈清辞盛粥时,勺子碰在碗上叮当作响,李爷爷在旁边看得直笑,说这粥里盛的怕不是米,是蜜。
饭后收拾碗筷,沈清辞看见萧玦蹲在灶门前劈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她走过去,把那块藏青布料往他怀里一塞:“明天开始做,赶在立冬前能穿上。”
萧玦抱着布料,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劈柴的斧头都差点掉在地上:“我……我自己会缝。”
“你缝的能穿?”沈清辞挑眉,想起上次他给阿禾补的裤子,针脚歪歪扭扭像条蜈蚣,“老实等着就行。”
月光爬上灶台时,沈清辞坐在竹灯下捻线。萧玦劈柴的声音从后院传来,笃笃笃的,像在数着什么。她拿起那块藏青布料,用尺子量着尺寸,忽然在布角发现个小小的墨点——是王掌柜剪布时不小心滴的,像颗藏起来的痣。
她忽然想起王师傅捏面人时说的话:“好手艺得配有心人,你看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比我捏面人的浆糊还黏。”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落在布料上,把藏青色染成了柔和的蓝。沈清辞拿起剪刀,沿着画好的线剪下去,布料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在替某个藏在心底的秘密,轻轻开了道缝。
后院的劈柴声停了,萧玦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却在门口停住了。沈清辞假装没听见,指尖的针线穿过布料,留下细密的针脚,像把日子串成了线,一头系着她,一头系着他,中间缠着月光和烟火,再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