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的月光特别好，银纱似的铺在院心的石桌上，连粗瓷碗里的米汤都泛着亮。阿禾扒拉着碗里的红薯，忽然说：“清辞姐姐，萧大哥，明天赶集带不带我去？王婶说皮影戏演《白蛇传》呢。”
萧玦刚咬了口咸菜，闻言差点呛着，沈清辞递过米汤，替他顺了顺背：“带，怎么不带？”她看了萧玦一眼，“正好把晒干的薄荷拿去镇上药铺换些钱，够给阿禾买串糖葫芦了。”
“我要两串！”阿禾举着筷子喊，被她娘在背后拍了下胳膊，“没规矩。”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月光在笑声里晃了晃，像杯晃出涟漪的米酒。
睡前，沈清辞蹲在灶房外的石板上，翻晒白天收的紫苏。竹匾里的叶子已经半干，带着点脆意，晚风拂过，香得人心里发痒。萧玦抱着捆稻草过来，往灶膛里添了把，火光“噼啪”跳起来，映得他侧脸明明灭灭。
“明天去镇上，得早点起。”他说，“药铺的刘掌柜出摊早，去晚了好位置被挑完了。”
“嗯，”沈清辞把紫苏叶翻了面，“我把薄荷捆成小把，看着齐整些，能多换两个铜板。对了，阿禾的糖葫芦得是山楂的，她不爱吃豆沙馅。”
萧玦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麦芽糖，用油纸裹着，边角有点化了。“今天去后山砍柴，看见张婆婆在卖，就买了点。”他把糖递过去，“你尝尝，比镇上的甜。”
沈清辞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黏在牙上，甜意却顺着喉咙往下淌。“你怎么总买这些？”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攒着钱给阿禾做棉袄不好吗？”
“钱够。”萧玦蹲在她旁边，看着竹匾里的紫苏，“再说，你也该尝尝甜的。”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上次你说舌头苦，这糖正好压一压。”
沈清辞没接话，低头把紫苏叶摆得更匀些。其实她不苦，尤其是现在——嘴里的糖甜，身边的人暖，连月光都带着点甜香，哪还有苦味的余地。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两人就挎着竹篮出了门。萧玦的竹篮里装着捆好的薄荷和紫苏，沈清辞的篮底垫了块布，打算给阿禾买糖葫芦时垫着，免得沾了灰。
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萧玦却把自己的粗布褂子脱下来，披在沈清辞肩上：“山里风硬。”她想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手：“我火力壮，不冷。”
走到镇口时，天刚蒙蒙亮，药铺的门板才卸了两块。刘掌柜披着棉袄出来倒夜壶，看见他们就笑：“你们俩比鸡还勤！”萧玦把草药卸下来，刘掌柜掂量着称，沈清辞在旁边数着铜板，阳光从门板缝里挤进来，落在铜板上，闪得人眼睛疼。
“够买十串糖葫芦了。”沈清辞把铜板揣进布兜，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袋子，“阿禾见了准乐疯。”
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货摊支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萧玦攥着沈清辞的手腕往人群里挤：“皮影戏快开场了，占个好位置。”她被他拉着，穿过卖菜的、打铁的、捏糖人的摊子，鼻尖蹭到他后背的汗味，混着点草药香，竟不觉得难闻。
皮影戏的白布已经挂起来，锣鼓敲得震天响。阿禾说的《白蛇传》正演到白素贞水漫金山，皮影在布上翻涌，像真的起了浪。沈清辞看得入神，忽然感觉手心一沉——萧玦把刚才卖草药剩下的铜板塞进她手里，还带着他的体温。
“给阿禾买糖葫芦。”他低声说，热气吹在她耳边，“也给自己买串，要最大的。”
她捏着发烫的铜板，看着布上的白娘子，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皮影戏，看着光怪陆离，其实最暖的都在身边——比如此刻攥着她手腕的手，比如铜板上的温度，比如竹篮里晃悠的、带着晨露的草药香。
散场时，沈清辞举着两串糖葫芦往回走，一串山楂的给阿禾，一串山药豆的自己啃着。萧玦跟在旁边，竹篮晃啊晃，里面的空布包随着脚步轻响。
“下次赶集，”他忽然说，“带你去看捏面人，王师傅能捏出会笑的菩萨。”
沈清辞咬着山药豆，甜津津的汁混着话一起咽下去：“好啊，再把阿禾的棉袄布料扯了，顺便给你做件藏青色的褂子。”
阳光穿过集市的幡旗，落在两人的竹篮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在地上慢慢爬着，缠成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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