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了什么?”临漾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黄铜罗盘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被灼烧过的焦痕。作为这家密室的老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玩家”失控意味着什么——那些被镜子吸引来的阴物一旦突破束缚,整个场馆都会变成吞噬活人的陷阱。
温萤时摇摇头,银镯子在她攥紧的手腕上硌出红印:“没了。她就站在前台笑了笑,然后带着其他人走了,走的时候……前台说她的影子在灯光下是倒着的。”
“倒影……”祁星扬的指尖突然发凉。人在灯光下的影子都是顺着光源延伸,倒着的影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光源在脚下?还是说……那个“林晚”根本不是站在地面上?
“阿黯,你还好吗?”他转头看向皎黯,发现她正蹲在地上,用指尖轻轻碰着脚踝上的青痕,墨色的卷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极轻的叮当声。
皎黯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没事……就是有点冷。”她说着往祁星扬身边挪了挪,像是寻求庇护的幼兽。这个动作让祁星扬心头一软——不管她藏了多少秘密,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妹妹。
“临漾哥,现在怎么办?”艾酌举着工具箱凑过来,连口香糖都忘了嚼,“要不要去追那些客人?”
“追不上了。”临漾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祁星扬身上,“他们既然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就说明已经找到‘捷径’了。”
“捷径?”温糯咬着嘴唇,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是镜中界的通道吗?”
临漾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往监控室走:“先去看看后台记录,他们从密室出来的监控肯定有痕迹。星扬,你跟我来。萤时,你带阿黯和她们俩去休息室,把备用的护身符分一下。”
祁星扬应了一声,刚要跟上,却被皎黯拉住了衣角。她仰起脸,墨色的瞳孔在应急灯下显得格外幽深:“星扬哥,别相信镜子里的任何东西,包括……长得像你的。”
这句话像根针,猛地扎进祁星扬的心里。他想起镜中那个带着戏谑笑容的自己,想起报纸上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失踪者,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放心,我有数。”
监控室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屏幕依旧是一片雪花。临漾打开主机箱,手指在内部线路上拨弄了几下,眉头越皱越紧:“硬盘被格式化了。”
“人为的?”祁星扬走到他身边,看见主机箱内侧贴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行字:“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字迹扭曲,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
“二十年前……”祁星扬的声音发颤,“临漾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那个也叫祁星扬的失踪者。”
临漾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摸出盒烟,点燃一根,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驱散了空气中的诡异。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点沙哑:“我接手这家店的时候,前任老板留了个箱子,里面全是旧档案。那个失踪的祁星扬,确实和你有关系。”
祁星扬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什么关系?”
“他是你大伯。”临漾的目光落在他左眉骨下的痣上,“你爸没跟你说过,他有个哥哥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了?就死在这家店的位置,当时这里还不是密室,是个镜子加工厂。”
镜子加工厂?祁星扬愣住了。他从小就听家里人说大伯是在外地打工时失踪的,从来没人提过镜子加工厂的事。
“档案里说,你大伯当时是厂里的技术员,负责调试一面进口的古董镜,后来镜子碎了,人就不见了。”临漾弹了弹烟灰,“现场只留下一滩血迹,还有一面碎镜,镜片上全是抓痕,像是……有人从里面往外爬。”
祁星扬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他想起《镜中回响》密室里那面需要拼接的碎镜,想起林晚钻进镜子的场景,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涌了上来:“那面古董镜……是不是就是现在密室里的道具镜?”
临漾掐灭烟头,点了点头:“是。我把它改成了密室道具,本想借着游客的阳气镇压一下,没想到……”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祁星扬,“你大伯失踪前,左眉骨下也有颗痣,和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祁星扬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镜中的自己,报纸上的失踪者,现在又加上了他从未谋面的大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
“对了,还有这个。”临漾从抽屉里拿出个泛黄的信封,递给祁星扬,“档案里夹着的,说是在你大伯的工服口袋里找到的。”
祁星扬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左边的男人穿着蓝色工装,左眉骨下有颗痣,笑容灿烂——正是报纸上那个失踪的祁星扬。而右边的男人……
祁星扬的呼吸骤然停止。
右边的男人穿着白衬衫,身形挺拔,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眉眼间竟然和临漾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比现在的临漾看起来年长几岁,眼角没有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是……”祁星扬的声音都在抖。
“我爸。”临漾的声音很平静,“他当时是镜子加工厂的老板,和你大伯是好朋友。”
祁星扬彻底懵了。他大伯的失踪,临漾的父亲,这面诡异的镜子,还有那些“玩家”……所有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着指向一个他不敢深究的真相。
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推开了,温萤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惨白:“临漾,不好了!阿黯和温糯她们……不见了!”
“什么?”临漾猛地站起来,“不是让你带她们去休息室吗?”
“我带她们到休息室门口,转身去拿护身符的功夫,回头就没人了!”温萤时的声音带着哭腔,“休息室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台上有根金黄色的假发……”
金黄色假发?祁星扬心里咯噔一下,那是皎黯的假发!她明明把真发露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带着假发?
“还有艾酌!”温萤时接着说,“我去道具间找他,发现他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镜子在哭’……”
“镜子在哭?”祁星扬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想起《镜中回响》密室里的设定——当幽灵从镜子里爬出来时,镜子会渗出像眼泪一样的液体。
难道……镜中的东西真的跑出来了?
临漾抓起桌上的瑞士军刀,脸色铁青:“去休息室!”
三人冲到休息室门口,果然看见窗户大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窗台上放着那顶金黄色的假发,假发旁边散落着几颗银色的小铃铛——正是皎黯发间系着的那些。
“她们是被带走的。”临漾指着窗台边缘的划痕,“这是‘爬镜鬼’的指甲印,很深,说明挣扎过。”
祁星扬的心沉到了谷底。皎黯那么怕生,温糯和艾酌还是半大的孩子,要是落到那些“玩家”手里……
他突然注意到窗台上还有一张纸条,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镜中有人叫我”。
是温糯的字迹!
“镜中有人叫她……”祁星扬的指尖冰凉,“难道是林晚?”
“不一定。”临漾的目光落在窗外,“场馆后面有片废弃的镜子仓库,以前是加工厂的废料区,那里堆着成千上万的碎镜片,是镜中界最容易打开通道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艾酌的尖叫:“救命!它在啃镜子!”
声音正是从仓库的方向传来的!
“快走!”临漾率先冲了出去,祁星扬和温萤时紧随其后。
穿过场馆后院的铁门,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废墟。成千上万的碎镜片堆在地上,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像一片铺满了碎玻璃的坟场。
而在废墟中央,艾酌被绑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柱上,嘴里塞着布,正拼命挣扎。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连衣裙,背对着他们,正是林晚。
林晚的脚下,散落着几缕墨色的长发——是皎黯的。
“林晚!”祁星扬怒吼一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想冲过去,却被临漾死死拉住。
“别动!”临漾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指着林晚的脚下,“你看她的影子。”
祁星扬低头看去,月光下,林晚的影子确实是倒着的,而更诡异的是,她的影子里,似乎还藏着另一个影子——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影子,左眉骨下有颗清晰的痣。
镜中的“祁星扬”,竟然附在了林晚的影子里!
就在这时,林晚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却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看着祁星扬,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像是两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开口:
“你终于来了,祁星扬。”
“我们,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