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的口型还没在视网膜上褪去，祁星扬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那缕黑发不知何时缠得更紧了，青紫色的痕迹已经蔓延到小臂，像条活生生的锁链。

　　“星扬哥！”温糯的声音拔尖，她捡起墙角一根拖把，想往黑发上砸，却被温萤时一把拉住。

　　“别碰！”温萤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透明的液体，“这是临漾哥配的‘驱影水’，试试能不能管用。”

　　临漾已经冲到皎黯身边，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他的动作顿了顿，回头时脸色难看：“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祁星扬的视线死死锁在那面裂镜上。镜中的“自己”还在笑，左眉骨下的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镜中人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是完好的——和他此刻空着的领口形成刺眼的对比。

　　“滋啦——”

　　温萤时把驱影水泼在黑发上，那缕头发突然像被烫到似的剧烈扭动起来，发出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缠在祁星扬手腕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没用！”温萤时咬着唇，银镯子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这不是普通的‘玩家’残念，是活物！”

　　临漾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黄铜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死死指向那面裂镜。他低骂一声：“妈的，镜中界的门被打开了！”

　　“镜中界？”祁星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手腕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那是什么？”

　　“老板没跟你说过？”临漾一边扶起皎黯，一边快速解释，“这家密室的地基底下压着面明代的穿衣镜，据说能连通阴阳。我们守的不是密室，是镜子里跑出来的东西——那些买票的‘玩家’，其实是被镜子吸引来的阴物，我们得把它们骗回镜里封印。”

　　祁星扬脑子“嗡”的一声。难怪临漾总说“玩家是鬼”，难怪每个主题都和镜子有关，原来这根本不是噱头。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皎黯突然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祁星扬手腕上的黑发上，脸色瞬间煞白。

　　“快……快扯掉它！”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急促，“那是‘镜灵’的头发，缠上谁，谁就会被拖进镜中界！”

　　祁星扬刚要伸手去扯，镜中的“自己”突然动了。他抬起那只握着刻字纽扣的手，对着祁星扬的方向轻轻一按。

　　“呃！”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黑发传来，祁星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额头差点撞上冰冷的镜面。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对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空荡荡的，像是在等待什么。

　　“别过去！”临漾一把抓住他的后领，黄铜罗盘在他手里发出灼热的温度，“它想让你把纽扣还回去！”

　　祁星扬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两颗纽扣不知何时少了一颗——刻着“晚”字的那颗不见了。

　　“纽扣呢？”他慌了神，翻遍口袋都没找到。

　　“在那儿！”温糯突然指向皎黯的头发。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皎黯那一头金黄色的挑染短发不知何时散开了一缕，发尾勾着颗白色的纽扣，正是刻着“晚”字的那颗。而随着纽扣的晃动，皎黯耳后露出一小截墨色的真发，像被墨汁染过的绸缎，和那抹金黄形成鲜明的对比。

　　“假发？”祁星扬愣住了。他认识皎黯两年，一直以为那头张扬的金发是真的，没想到……

　　皎黯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想把头发拢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整顶假发突然从头上滑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一头墨色的半长发瀑布似的垂落，发卷带着灵动的自然弧度，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发间似乎真的藏着细碎的光点，像串会发光的小铃铛。左鬓角有一缕特别卷的头发，末端系着个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小铃铛——那是祁星扬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她说弄丢了。

　　“你……”祁星扬一时语塞，手腕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皎黯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慌忙去捡假发，指尖却在触到假发的瞬间僵住了。假发内侧贴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此刻正冒着淡淡的黑烟。

　　“这是……锁魂符？”温萤时的脸色变了，“阿黯，你戴这假发干什么？”

　　皎黯咬着唇，眼圈慢慢红了：“我……我能看见镜子里的东西。临漾哥说我体质特殊，戴这个能挡住它们……”

　　她的话没说完，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口哨声。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少年跑了上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正是十五岁的艾酌。

　　“扬哥萤时姐！我刚在道具间发现个好玩的——”艾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地上的假发，看着倒在地上的罗盘，最后视线落在祁星扬手腕上的黑发上，眼睛瞬间瞪圆，“我靠！这不是《镜中回响》里那道具头发吗？怎么成真的了？”

　　“别废话！”临漾吼道，“快去找工具箱，把这面镜子砸了！”

　　“砸镜子？”艾酌挠挠头，“可是临漾哥你说过，这面镜子不能砸……”

　　他的话音未落，那面裂镜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痕又蔓延了几分。镜中的“祁星扬”已经走到了镜子边缘，鼻尖几乎贴着镜面，左眉骨下的痣颜色越来越深，像要滴下来似的。

　　“它要出来了！”温糯突然尖叫，她指着镜子里的地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滩黑色的液体，正顺着镜面的裂痕往外渗，所过之处，地板瞬间变得焦黑。

　　祁星扬突然想起那条短信，想起报纸上的照片，想起林晚在镜子前的笑容。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二十年前失踪的那个祁星扬，是不是也被拖进了镜中界？

　　而镜中的“自己”，又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皎黯突然抓起地上的假发，猛地往镜子上按去。锁魂符撞上镜面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镜中的“祁星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开始扭曲、变淡。

　　缠在祁星扬手腕上的黑发像是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有用！”临漾眼睛一亮，刚要上前帮忙，却见镜子里的黑色液体突然加速涌出，瞬间漫过了皎黯的脚踝。

　　皎黯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变得和纸一样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正被黑色液体一点点吞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阿黯！”祁星扬心头一紧，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抓住她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触到皎黯皮肤的瞬间，镜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像极了林晚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黑色液体退回镜中，镜中的“祁星扬”不见踪影，锁魂符变成了灰烬，连那缕黑发都化作了尘埃。

　　只有皎黯脚踝上留下一圈淡淡的青痕，像个精致的脚链。

　　楼梯口恢复了平静，只有应急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艾酌举着工具箱站在原地，一脸茫然：“这……这就结束了？”

　　没人回答他。

　　祁星扬看着皎黯墨色的长发，看着她耳后那个银色的小铃铛，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送她铃铛时，他开玩笑说：“戴着这个，就算你藏起来我也能找到你。”

　　当时皎黯红着脸没说话，原来她一直戴着。

　　而现在，他看着她脚踝上的青痕，突然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印记。

　　那像是个标记。

　　一个来自镜中界的标记。

　　临漾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黄铜罗盘。罗盘指针已经碎了，玻璃罩里的指针歪歪扭扭地指向一个方向——不是镜子，而是《镜中回响》密室的方向。

　　“没结束。”临漾的声音低沉，“它转移目标了，现在在密室里。”

　　祁星扬的心又提了起来。密室里还有五个“玩家”，其中那个叫林晚的女生，会不会已经……

　　他看向皎黯，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刚才被黑发缠住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印记——和他掌心那颗普通纽扣一模一样的形状。

　　“这是……”祁星扬刚要开口，就听见温萤时的手机响了。

　　是前台座机打来的。

　　温萤时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她挂了电话，声音发颤：“前台说……刚才《镜中回响》的客人已经出来了，五个人，一个不少。”

　　“出来了？”临漾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看见有人出来。”

　　“就在三分钟前。”温萤时看着密室的方向，眼神恐惧，“前台说，带头出来的是那个穿黑裙子的女生，她还问……祁星扬什么时候进去陪她玩。”

　　三分钟前，正是镜中异象最剧烈的时候。

　　那些客人，是怎么出来的？

　　祁星扬突然想起林晚走进密室时的背影，想起她经过自己身边时说的那句“你的纽扣掉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衬衫领口，第三颗纽扣的位置依旧空着。但他清楚地记得，镜中的“自己”，那颗纽扣是完好的。

　　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染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