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之种的绿光撞上刺玫的玫瑰碎片，像热油浇进冰水。那些锋利的花瓣在半空中凝滞，边缘迅速蒙上淡绿色的霜花，啪嗒一声碎成齑粉。刺玫挑了挑眉，黑袍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玫瑰根茎：“渊主的老把戏，倒是比我想的耐打。”

初渺碧拽着皎沏柠往另一侧的通风管道冲，手腕上的共生印记烫得惊人。她的白袍被藤蔓勾住，撕开的裂口处露出更多黑色纹路，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别愣着！管道能通到界域裂隙的第三节点，离音乐学院最近！”

皎沏柠被她拽得踉跄，后颈的封印纹却在这时泛起暖意。她瞥见鹿敛雾正踮着脚，用袖口擦拭穹顶坠落的琉璃碎片——那些碎片折射出奇异的光，竟在地面拼出幅残缺的星图，其中一颗亮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那是……音魅国的守护星？”皎沏柠脱口而出。去年渊主教她们辨认星象时说过，守护星的光芒与小王子的歌魂相连，一旦熄灭，整个界域都会沦为负能量的温床。

鹿敛雾的手指突然被碎片割破，血珠滴在星图上，那颗黯淡的星星竟闪过一丝微光。少年眼睛亮了亮，正要再说些什么，刺玫的藤蔓已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脚踝。

“抓住小王子！”刺玫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尖啸，黑袍下伸出无数条灰黑色的触须，每条触须顶端都开着半谢的玫瑰，“渊主的结界全靠他的本源歌魂维持，把他交给‘中庭’，我们就能省下不少功夫。”

初渺碧猛地转身，光球在掌心炸开刺眼的光团。那些触须被光灼烧，发出类似塑料熔化的气味，“小柠带他走！我断后！”

皎沏柠没动。她看见初渺碧在光团后咬紧牙关，手臂上的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爬，离心脏只剩寸许。三天前这个女孩还在宿舍里抱怨音魅国的花蜜太甜，此刻却要用被污染的光魂对抗黑暗，这根本是饮鸩止渴。

“一起走！”皎沏柠突然拽住初渺碧的另一只手，乐谱在她怀里剧烈震动，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一行新的音符——是首二重唱的旋律，高音部明亮如光，低音部沉郁似影，正是渊主说过的“双生守护曲”。

“你疯了？！”初渺碧想甩开她，却被那旋律烫得指尖发麻。她看见皎沏柠后颈的菡萏之种正在发光，绿光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过来，竟在她黑色的纹路上烫出细小的白烟，“它会吃掉你的灵魂！”

“那又怎样？”皎沏柠的声音带着十六岁少女特有的执拗，她想起初渺碧总爱抢她的草莓糖，却会在她被音魅国的长老刁难时，偷偷往她书包里塞纸条，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你说过光与影分开会迷路，我不想当迷路的小孩。”

鹿敛雾突然扑过来，将掌心的灰雀往两人中间一推。那只濒死的小鸟撞上绿光，竟瞬间展开金色的翅膀，发出清越的鸣叫。歌声里，通风管道的铁栅门突然自行脱落，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道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音石，正随着歌声变换着明暗。

“是父王的‘引路歌’！”鹿敛雾眼睛发亮，银灰色的发丝上沾着音石的碎屑，“他说只要双生曲响起，界域里的所有音石都会帮忙！”

刺玫的怒吼从身后传来。黑袍下的触须如暴雨般砸过来，通风管道的金属壁被砸出一个个凹陷。初渺碧看了眼皎沏柠后颈的菡萏之种——那朵绿色的花正在微微颤抖，花瓣边缘已泛起淡淡的黑，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就唱一次。”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光球重新在掌心凝聚，这次却不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融入了些许沉静的暗紫色，与皎沏柠的绿光交织成柔和的蓝，“唱完这首，我们就各走各的路。”

皎沏柠笑了，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她展开乐谱，高音部的旋律从喉咙里溢出，像春日融化的溪流；初渺碧的低音紧随其后，带着冬日寒潭的清冽。双生曲的音符在通道里回荡，那些镶嵌在壁上的音石纷纷亮起，组成道流动的光河，将她们与鹿敛雾包裹其中。

刺玫的触须撞上光河，瞬间被弹开，尖端的玫瑰在接触到音符的刹那枯萎成灰。他似乎有些意外，黑袍下的笑声变得阴冷：“原来如此……渊主早就留了后手，让你们的歌魂能互相净化。可惜啊，一颗已经染了墨，另一颗也快了。”

光河载着三人往通道深处飘去。皎沏柠看见初渺碧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在缓慢消退，而自己后颈的灼痛感却越来越强，菡萏之种的花瓣正在一片接一片地变黑。

“快到节点了。”初渺碧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飘。她指着通道尽头的光点，那里隐约能听见人类世界的车鸣，“出去后往左拐，第三个路灯下有块刻着音符的砖，按下去能打开音乐学院的结界。”

皎沏柠点头，手指却攥得更紧。她看见初渺碧的侧脸在光河里忽明忽暗，十六岁的轮廓还带着未脱的婴儿肥，只是眼底的光比刚到音魅国时黯淡了许多。

“为什么要叛变？”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初渺碧沉默了很久，久到光河快要冲出通道时才低声说：“去年我偷偷回了趟人类世界，看见我爸妈在给我立墓碑。他们以为我失踪后死了，在碑上刻着‘吾女初渺碧，十六岁’。”她的声音发颤，“渊主说守护者能永生，可永生不就是看着所有在乎的人都把你忘了吗？”

皎沏柠愣住了。她想起自己被选中那天，正在医院给外婆喂粥，老人握着她的手说“柠柠要好好的”。如果外婆知道她成了永生的守护者，会不会也在某个深夜，对着空荡的病房流泪？

通道尽头的光点越来越大。鹿敛雾突然指着初渺碧的手腕：“渺碧姐姐，你的印记！”

两人同时低头——那道淡金色的共生印记此刻正发出耀眼的光，与皎沏柠后颈的菡萏之种产生共鸣。初渺碧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猛地甩开皎沏柠的手，将光球狠狠砸向光河边缘：“快走！”

光球炸开的瞬间，皎沏柠看见刺玫的触须穿透了光河，正朝着鹿敛雾的后背刺去。初渺碧扑过去挡在前面，触须尖端的玫瑰没入她的肩胛，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大半张脸。

“别回头！”初渺碧的声音带着血沫，她掌心的光正在迅速熄灭，“告诉……告诉人类世界的张教授，‘中庭’在找……找渊主的骨笛……”

光河将皎沏柠和鹿敛雾猛地推出通道。她们摔在音乐学院后巷的垃圾堆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和烤冷面的香气。身后的通道入口正在迅速闭合，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初渺碧被黑色纹路覆盖的脸上，那只还亮着微光的眼睛，像沉在墨水里的星。

鹿敛雾突然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哭声。他摊开手心，那只金羽鸟正瑟瑟发抖，翅膀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血——是初渺碧的血。

皎沏柠后颈的菡萏之种突然剧痛，她抬手去摸，指尖沾到一片黑色的花瓣。巷口的路灯闪烁了两下，照着地上那块刻着音符的砖，砖缝里渗出淡淡的黑雾。

远处传来警笛声，夹杂着某种诡异的吟唱，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哼唱同一支哀伤的曲子。

光陨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