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艺术展的开幕日，天气好得不像话。阳光灿烂，人流如织，巨大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展厅被布置得光彩夺目，学生们的作品琳琅满目。但这看似和谐热烈的表面下，涌动着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的暗流。
副市长及其他几位重要领导的突然莅临，让校方措手不及的同时，也增添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陈主任忙前忙后，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几次试图将副市长引向那些“安全”的、歌功颂德的主题作品，但副市长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飘向别处。
林暮雪的作品，被刻意安排在一个最偏僻、光线最差的角落。那是一幅大型混合媒介画作，画面主体是被无数灰色锁链缠绕的彩色翅膀，挣扎着欲要腾飞，背景是模糊不清的、象征着规则和框架的几何图形。构图大胆，色彩对比强烈，充满了压抑的力量感。与周围那些阳光、美好的作品格格不入。
然而，正是这种格格不入，反而吸引了真正懂行的评委和那位看似随和实则眼光毒辣的副市长的注意。他们在画作前停留了许久，低声交谈着。
沈清寒作为学生会主席，得体地陪同在领导身边进行讲解，举止从容，微笑恰到好处。但她的心思全系在角落那幅画和它的主人身上。当陈主任再次试图将人群引开时，沈清寒借着调整话筒位置的机会，手指在话筒支架上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简短的摩斯密码：【准备，按计划】。
林暮雪站在人群外围，接收到了信号。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领导吸引，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展厅，走向位于展厅后方的设备控制室。按照副校长提供的内部信息，今天控制室只有一名技术员值班，而且已经被“安排”暂时离开片刻。
控制室里布满屏幕和线路，林暮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快速找到连接主舞台大屏幕的备用输入接口，将那个藏着决定性证据——陈主任亲属公司银行流水截图和录音文件——的U盘插了进去。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将信号源切换至备用通道，但保持静音和黑屏状态，只待那个关键指令。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把手突然转动！
林暮雪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缩在控制台下方狭窄的空间里。进来的人是陈主任的那个心腹助理！他嘴里嘟囔着“主任让再检查一遍设备”，眼睛狐疑地扫视着控制台。
林暮雪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助理的手在控制台上随意按了几下，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调整了一下主音量，便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虚惊一场。林暮雪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看了一眼时间，颁奖环节即将开始。
展厅内，颁奖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陈主任作为组委会负责人，红光满面地走上舞台中央，准备发表总结致辞。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时刻，是展示他“工作成果”的高光瞬间。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本次艺术展，充分展示了我校学子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
就在他侃侃而谈，陶醉于自己的话语时，舞台后方巨大的LED主屏幕，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紧接着，陈主任那张慷慨激昂的脸旁边，赫然出现了数张清晰的银行转账流水截图！收款方正是“彩虹印刷”等公司，付款方却关联着学校的多个项目账户，金额巨大，时间点与虚假报销单据完全吻合！
同时，一段经过处理的、但依然能辨认出是陈主任声音的录音通过音响公放出来：
“……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把报价做高三分之一，差额老规矩……副校长？哼，那个老家伙，女儿的事之后早就怂了……”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哗然！记者们的相机闪光灯疯**闪，领导们的脸色瞬间阴沉，学生们目瞪口呆，整个展厅乱成一团！
陈主任站在台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屏幕，又看向台下，眼神涣散。
就在这时，副校长稳步走上了舞台。他面色沉痛，拿过另一个话筒，声音沉稳地压下了骚动：“安静！请大家安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作为学校领导，深感痛心和愧疚！这些证据，我已经关注很久了，一直在暗中调查！今天在此曝光，是为了还校园一个清白，给所有学生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瞬间掌控了局面。
突然，一道追光灯打向了舞台下方。光柱中，林暮雪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舞台。她拿过副校长递来的话筒，目光扫过台下震惊的人群，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陈主任脸上，声音清晰，穿透力极强：
“我的获奖感言很简单：阳光之下，真相不该被掩埋。艺术可以表达美，也可以叩问真实。这幅画，”她指向自己那幅《枷锁与飞鸟》，“画的是束缚，也是对自由的渴望。感谢所有让阳光照进来的人。”
陈主任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狗急跳墙般指着台下的沈清寒，嘶吼道：“是她！是沈清寒包庇林暮雪！她们早就串通一气！林暮雪的作品涉嫌抄袭！沈清寒利用职权帮她掩盖！”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寒身上。
沈清寒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冷静得让人心寒。她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亮出屏幕，上面是一段音频文件的界面。
“陈主任，需要我现场播放一下，您是如何私下‘指导’评委，要求他们务必给我的搭档林暮雪最低分，并暗示她作品‘主题阴暗、需要整改’的对话录音吗？顺便，里面还有您承诺给评委‘好处’的精彩内容。”
陈主任彻底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混乱中，沈清寒抬起头，目光穿越骚动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站在追光灯下的林暮雪。
隔着整个喧嚣的会场，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声音，但她们都清晰地读懂了对方的唇语，说出了同一句话：
“该清算了。”
展览会在前所未有的混乱和震惊中提前结束。陈主任被随即赶来的纪检人员带走调查。真相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将彻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人群逐渐散去，偌大的展厅变得空旷。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巨大的主屏幕已经熄灭，像一块沉默的黑色幕布。
沈清寒和林暮雪没有立刻离开。她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那块巨大的屏幕后面，这里是一个被阴影笼罩的、相对安静的空间。
劫后余生的疲惫，大仇得报的快意，以及那么多日夜积累的紧张、恐惧、还有那悄然滋长、终于在储物间那个吻之后再也无法忽视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对方。眼神交织，呼吸可闻。
然后，几乎是同时，她们向彼此迈出了一步。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
沈清寒伸出手，轻轻捧住了林暮雪的脸颊。林暮雪则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顺从地仰起头。
这一次，不再是仓促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即兴发挥”。
这是一个真正的、迟来的吻。
温柔，绵长，带着硝烟散尽后的疲惫，和确认彼此存在的渴望。唇齿间交融着泪水微咸的味道，也交融着过往所有的挣扎、理解、守护和此刻如释重负的安宁。
昏暗的光线下，她们在巨大的屏幕投影之后紧紧相拥，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彼此。
清算结束了。
而属于她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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