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锥,刺破了乱葬岗傍晚诡谲的寂静。林晚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了王百万的手腕,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像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小孩。夕阳余晖落在她脸上,映得那抹因刚才争斗和此刻窘迫而泛起的红晕更加明显。
沈聿没回答她,目光慢条斯理地从她脸上移开,落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百万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百万觉得比刚才被林晚晚扣住命门时还要恐惧,仿佛被无形的冰棱穿透了灵魂。
“王老板,”沈聿开口,语气是标准的、大学教授式的温和有礼,但每个字都淬着冷意,“我夫人学艺不精,让你受惊了。”
王百万抖得更厉害了,想开口求饶,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林晚晚一听不乐意了,杏眼一瞪:“谁学艺不精了?我明明已经找出根源了!他是被下了‘缠情蛊’,那艳鬼只是养蛊的饵料!”
她急于证明自己,甚至忘了刚才的尴尬,举起还带着罗盘余温的手,“就在这片地底下,埋了不下百具风流女尸,怨气冲天形成的聚阴地,才养得出这么邪门的东西!”
沈聿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她,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能看出‘缠情蛊’,不算太蠢。”
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林晚晚身侧,目光扫过她手腕上那串看似普通、只在特定角度会流转过一丝银芒的莲花手链,又掠过她别在腰后、用红绳系着的短小桃木剑。“父亲教导的根基,总算没全忘光。”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的气息,驱散了王百万带来的污浊,也让林晚晚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丝。她不服气地嘟囔:“我当然没忘……”
沈聿不再看她,转向王百万,声音依旧平淡:“‘缠情蛊’并非无解。但解蛊需找到下蛊之人,或者,以更强的灵力,强行将蛊虫与宿主剥离。”
他顿了顿,像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后者,稍有差池,蛊虫临死反噬,宿主即刻毙命。”
王百万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林晚晚也蹙起眉。她知道强行剥离的风险,所以才在感知到蛊虫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思索更稳妥的办法。沈聿……他难道想?
只见沈聿抬手,解开了西装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动作优雅从容。他并没有取出什么朱砂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凌空对着王百万的胸口虚划起来。
指尖划过空气,带起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金色光痕。那光痕构成一个繁复而古老的符文,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文骤然一亮,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王百万心口。
“呃啊——!”王百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一股粉灰色的浓重鬼气混合着一团扭曲的、近乎透明的虫形虚影,猛地从他七窍中被逼出少许,那虫影疯狂挣扎,发出尖锐的嘶鸣。
林晚晚看得分明,沈聿用的是最纯粹的本源灵力,强行构筑了一道“困灵符”,暂时封住了那鬼蛊的活动,并逼出了部分秽气。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力和深厚的灵力底蕴,远非她目前能够做到。
然而,那“缠情蛊”异常顽固,被逼出的部分扭动着,竟有缓缓缩回去的趋势,符文的金光也在微微摇曳。
沈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并非不能强行剥离,但那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输出,王百万这被掏空的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余波。而且,此地阴气太重,不断滋养着那蛊虫。
就在这时,林晚晚动了。
她看出了沈聿的顾虑,也感知到地下那百具女尸散发的怨气正隐隐与王百万体内的蛊虫呼应。不能强行硬来,必须切断这种联系!
她左手腕上的银质莲花手链无风自动,花瓣层层绽放,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银色光辉,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她、沈聿以及王百万笼罩在内。
光罩形成的瞬间,地下传来的阴冷怨气仿佛被隔绝开来,那蛊虫的挣扎明显弱了一分。
同时,她右手迅速抽出腰后的桃木剑。那桃木剑看似普通,但在她灵力的灌注下,剑身泛起温润的赤色光华。她没有攻击王百万,而是将桃木剑尖猛地插入脚下地面!
“天地清明,秽气分散!怨灵退散,净!”她清叱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平日娇憨截然不同的肃穆。桃木剑上的赤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融入大地,与银莲光罩的力量里应外合,强行净化、隔绝着来自地底聚阴地的负面能量支援。
得到林晚晚的辅助,沈聿压力一轻。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专注的侧脸和那流转的银莲光华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什么,快得抓不住。
他再次凌空画符,这一次,符文更加复杂,金光更盛,彻底将那试图缩回的鬼蛊连同残余的桃色鬼气死死封住、压缩。
“滚出来。”他低喝一声。
只听一声细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那团扭曲的虫形虚影和粉灰色鬼气被彻底逼出王百万体外,在空中扭动了一下,便在金色符文的灼烧下化为一股青烟,消散无踪。
王百万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昏迷不醒,但眉心的黑气已然散去,虽然脸色惨白,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乱葬岗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林晚晚松了口气,收回桃木剑,手腕上的银莲也恢复常态。她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带着点小得意看向沈聿:“怎么样?我配合得不错吧?要不是我及时用‘净地’和‘守护’切断地气,你也没那么轻松吧?”
沈聿已经重新系好了西装扣子,恢复了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他瞥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褒贬:“基本功尚可,反应尚算及时。就是……”
他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王百万,又回到林晚晚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洞悉一切的冷淡,“下次分辨客户,用点脑子。这种一身孽债、自作自受的人,也值得你伸手?”
林晚晚被他噎了一下,刚升起的那点小得意瞬间垮掉,气鼓鼓地别开脸:“要你管!开店做生意,还能挑客人啊?”
沈聿不再与她争辩,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让人来处理后续——将王百万送医,以及通知相关部门来处理这片乱葬岗下的尸坑。
挂了电话,他看向还鼓着腮帮子的林晚晚:“父亲明天回来。”
林晚晚眼睛一亮:“真的?”
“嗯。”沈聿应了一声,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却莫名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去了。小宝还在家等。”
林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脚下这片刚刚平息了风波的土地,想起父亲日渐花白的头发和不再挺拔的腰背。她知道,沈聿虽然嘴上不说,但每次动用大量灵力后,消耗也极大。而父亲……更是早已过了能轻易应对这种局面的年纪。
这个家,看似依靠着沈聿的权势和父亲的底蕴,但实际上,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她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银莲手链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她不能再只是一个需要被艳骨煞保护的“笨蛋美人”了,至少,在属于她的这个领域里,她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成为能真正独当一面、甚至……将来能为他们分担重担的人。
她小跑着跟上沈聿的脚步,晚风吹起她的发梢,身后的乱葬岗渐渐隐没在暮色中,仿佛刚才那场人与鬼蛊的较量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灵力波动和净化后的清新气息,证明着这里曾有过一场无声的战役。而前方,家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里,温暖而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