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满宫城，淑妃殿的暖阁里，鎏金炭炉燃得正暖，清浅的沉水香漫过窗棂，与窗外渐浓的夜色缠在一起，添了几分静谧。杨玥卸去钗环，着一身月白软绸寝衣，长发松松挽着，坐在榻边翻看着一卷古籍，指尖落在泛黄的纸页上，眸光沉静却藏着几分难察的思绪。
脚步声轻缓入耳，李世民一身玄色常服踏入殿内，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凛冽，眉眼间染着几分疲惫，却仍带着暖意。他挥手屏退宫人，殿门轻阖，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只留二人相对。走到榻边坐下，他自然地握住杨玥的手，掌心温热驱散了她指尖的微凉，语气轻缓：“又在看这些旧书？眼酸不酸？”
杨玥抬眸望他，唇角微扬，合上古卷放在案上：“闲来无事翻翻，倒也不觉得累。陛下今日朝堂事多，看着倦得很，要不要歇歇？”
李世民顺势靠在榻边，拉着她并肩坐下，目光落在窗外沉沉夜色里，语气沉了几分：“朝堂上的事倒也寻常，只是立后之事，搁置许久，始终让朕记挂着。”
杨玥指尖微顿，心头了然。前段时间李世民当众提出立她为后，满朝大臣哗然，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有人说她是隋朝遗孤，身份敏感，恐动摇社稷根基；有人说她背负国仇家恨，未必真心辅佐君王；更有老臣以“嫡庶有别、出身正统”为由，力荐名门闺秀，言辞恳切，甚至以辞官相逼。李世民虽震怒，却也知晓朝臣顾虑并非全无道理，强行立后恐引发朝堂动荡，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可这份心思，却从未放下。
“陛下不必为臣妾费心，后位空悬便空悬着，臣妾如今有愔儿相伴，得陛下疼宠，已然知足。”杨玥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却难掩眼底的一丝怅然。她并非不在意后位，只是更懂朝堂规矩与帝王难处，不愿因自己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李世民转头望她，眼底满是愧疚与坚定，握紧她的手：“玥儿，委屈你了。朕知道，上次提出立后，引得满朝反对，让你受了非议，也让此事半途而废，是朕考虑不周，没能护你周全。”他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郑重，“可朕从未打消过立你为后的念头，那后位，从始至终，朕只愿给你。”
杨玥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泛起复杂的暖意。这些年，他待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明知她是亡国公主，却不顾非议将她纳入府中，登基后封她为淑妃，位分尊崇；明知她心底藏着旧恨，却始终纵容包容，从未苛责；甚至为了她，顶着朝臣压力提出立后，哪怕受阻也不愿妥协。这份深情，霸道却真切，让她在爱恨交织中，时常陷入挣扎。
“朝臣们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臣妾毕竟是隋朝遗脉，立为皇后，难免让天下人议论，也让朝堂不安。”杨玥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议论又如何？不安又如何？”李世民语气强势了几分，眼底却满是温柔，“朕是大唐天子，册立皇后，本就该由朕做主。他们反对，不过是囿于成见，怕你念及旧朝，动摇李唐根基。可他们不知，你明事理、懂民心，比谁都清楚江山稳固的根本，更比谁都疼惜百姓，这样的你，远比那些空有出身、无甚见识的女子，更配得上后位。”
他顿了顿，语气缓了下来，带着耐心与恳切：“朕之所以将此事推到现在，并非退缩，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待日后朝政更稳，或是寻得恰当由头，让朝臣们看清你的贤良，知晓你对大唐、对百姓的真心，届时再提立后之事，反对之声自然会少许多。朕会一点点说服他们，一点点打消所有人的顾虑，总有一日，会让你名正言顺地坐上后位，让你以皇后之尊，站在朕身边，受天下人敬仰。”
“陛下何必这般执着？”杨玥抬眸望他，眼眶微热，“后位于臣妾而言，不过是虚名罢了，有没有都无妨，只要陛下真心待臣妾与愔儿，便够了。”
“于你是虚名，于朕却是心意。”李世民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真挚，“当年朕强将你留在身边，让你背负着国破家亡的伤痛，困在这深宫，已是亏欠。这些年，朕能给你的，唯有荣宠与安稳，这后位，是朕能给你的最高尊荣，也是朕对你的承诺，承诺往后余生，护你周全，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更不让任何人因你的出身轻视你。”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玥儿，再等等，给朕些时间。不管多久，不管要面对多少阻力，朕都不会放弃。朕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朕立你为后，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选择，是为了大唐，也是为了你。”
杨玥靠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酸涩，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挣扎。她知晓他的真心，知晓他为她付出的一切，也知晓这份承诺的重量。这些年，他的纵容与宠爱，让她在仇恨的深渊里，时常感到动摇。可国破家亡的伤痛，父母惨死的画面，弟弟杨浩的隐忍，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又时刻提醒着她与他之间的鸿沟。
她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朕知道陛下的心意，臣妾……等。”
简单一个“等”字，却让李世民心头一松，眼底泛起浓烈的欣喜。他收紧怀抱，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温柔而珍重：“好，朕定不负你。”
夜色渐深，暖阁里的沉水香愈发醇厚，灯火暖黄，映着相拥的身影，满是难得的温情。杨玥闭上眼，靠在他怀中，脑海里反复交织着爱与恨。她不知道这份等待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放下仇恨，只知道此刻，他的怀抱很暖，他的承诺很真，让她在这冰冷的深宫与沉重的仇恨里，寻得一丝片刻的安稳。
李世民抱着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眼底满是宠溺与坚定。他知道，立后之路注定艰难，可只要能让她开心，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再多的阻力，他都愿意承受。他会等，会努力，会给她想要的荣宠与安稳，也会等她彻底放下执念，真心接纳自己，与自己携手，共守这万里江山，共度这漫长岁月。
殿外寒风渐起，殿内暖意融融，灯火摇曳，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在这深宫之中，漾开一抹难得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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