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分，太极殿内气氛凝重如铁，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争论声此起彼伏，震得殿内梁柱似都在微颤。议题本是关中旱情初缓，官府需调拨物资赈济，却因一批滞留边境的军粮起了分歧——一边主张先运军粮稳边防，暂压赈济之事；另一边力谏以百姓为先，粮草应优先解民生之急，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李恪身着亲王朝服，身姿挺拔立于群臣之间，竟与太子李承乾一同站在主军粮一派，沉声道：“边防乃国之屏障，军粮断不得半分！若外敌趁粮草短缺来犯，边境失守，祸及中原，届时何止关中百姓遭殃？当以大局为重，先稳边防，赈济之事可暂缓调度，另寻他法筹措。”
此言一出，主赈济的大臣当即反驳，言辞恳切：“吴王此言差矣！百姓乃国之根本，如今旱后民不聊生，若粮草不及时送达，恐生民变，内忧若起，外患更难抵御！二者虽皆重要，然民生当前，当优先安抚百姓，方是固本之策！”
两派争执愈烈，殿内吵作一团。李世民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冷如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眼底满是失望。他静静听着群臣辩驳，目光数次落在李恪身上，见其坚持己见，丝毫未察偏颇，眉头拧得更紧，周身气压愈发低寒。待争论稍歇，李世民未作半句评判，只冷声道：“此事再议，退朝。”话音落，便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大臣，李恪望着帝王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一沉，隐约察觉自己失了分寸。
淑妃殿暖阁内，杨玥正与画春对弈，黑白棋子落于棋盘，局势渐趋明朗。忽闻太监通报陛下驾到，她抬眸间，便见李世民一身常服入内，面色沉郁，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愠怒，显然心绪极差。杨玥忙起身迎上，温声道：“陛下今日回来得早，可是朝堂事顺？”
李世民未答，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抬手将怀中一卷奏折扔在案上，语气沉哑：“你自己看看，今日朝堂上，他们吵的是什么荒唐事。”
杨玥心头一凛，拿起奏折细细翻阅，越看面色越沉，指尖攥得泛白。待看清李恪的主张，她猛地抬手，将案上棋盘扫翻，黑白棋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声响，眼底怒意翻涌：“糊涂！真是糊涂透顶！”
画春吓得连忙屈膝行礼，不敢言语。杨玥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吩咐：“去，把吴王给我叫来，立刻！”
不多时，李恪便快步入内，见殿内棋子散落，母亲面色铁青，已然知晓事态不妙，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亲。”
杨玥抬眸，目光如刀般落在他身上，猛地将案上奏折掷到他脚边，厉声斥道：“你自己看看你在朝堂上说的混账话！军粮重要，百姓就不重要了？百姓是江山根基，根基不稳，边防再固又有何用？你竟跟太子一同主张弃百姓顾军粮，你忘了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李恪捡起奏折，垂首看着自己的言论，脸颊涨红，却仍低声辩解：“母亲，儿臣也是为大局着想，边防失守……”
“大局？”杨玥打断他，声音更沉，眼底满是痛心，“你的大局里，竟没有百姓？当年隋炀帝便是沉迷征伐，不顾民生疾苦，苛捐杂税，劳民伤财，才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这些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亲历过隋亡之痛，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听过饿殍遍野的哀嚎，你怎敢重蹈覆辙？”
她缓了缓语气，眼底怒意渐消，多了几分悲切：“当年大隋盛世，何等繁华，可隋炀帝眼里只有开疆拓土，只念权势功业，把百姓的性命福祉抛在脑后，最终众叛亲离，江山易主。你身为皇子，当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安则江山安，百姓乱则社稷危，这才是真正的大局！”
李恪闻言，浑身一震，垂首道：“儿臣……儿臣知错了，是儿臣思虑不周，只顾及边防，忽略了百姓根本。”
“不是思虑不周，是你心性浮躁，辨不清轻重！”杨玥沉声道，“你若连百姓的安危都放在次要，日后如何堪当大任？今日陛下未在朝堂上斥责你，已是留了情面，你可知他心里有多失望？”
李恪愧疚地攥紧拳头，低声道：“儿臣明白，日后定以百姓为重，绝不再犯这般错误。”
二人对话间，李世民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静静看着殿内情形，眼底的沉郁渐渐散去，竟多了几分暖意，未曾言语打扰。杨玥察觉动静，抬眸见是他，微微颔首。李恪亦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既知错，便回去好好反省，往后遇事多思百姓疾苦，莫要再失了本心。”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李恪躬身应下，再看了眼杨玥，愧疚退去。
殿内恢复寂静，李世民走到杨玥身边，俯身捡起一枚棋子，递到她手中，温声道：“方才骂得痛快？”
杨玥接过棋子，眼底余怒未消：“他今日所言，实在让我寒心，若不狠狠骂醒他，日后恐酿大错。”
“你说得对，百姓为本，这道理，他是该记牢。”李世民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语气沉缓，“方才朝堂上，我见他那般主张，心里确实失望，却没想到，你竟能这般透彻地教他，比朕说再多话都有用。”
杨玥垂眸看着手中棋子，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他走隋炀帝的老路，也不想……走李唐失民心的老路。陛下是明君，当知民心所向，才是江山稳固的关键。”
李世民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眼底满是认同：“朕自然知晓，只是今日群臣争执，各有考量，朕需再斟酌调度之法，既稳边防，亦安百姓。”他抬眸望她，语气温柔，“有你教他，朕放心。”
杨玥抬眸与他对视，眼底情绪复杂，有怒意未散，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这深宫之中，她与他隔着血海深仇，却在教他的儿子守江山、护百姓，这般纠葛，终究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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