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的黑暗浓稠如墨，冰冷刺骨的污水裹挟着陈雪向下漂流。左腿的伤口在污水中浸泡得麻木，失血和寒冷让她的意识阵阵模糊。耳边只有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己粗重喘息在狭窄管道内的回响。哥哥郑宏宇引爆能量电池的巨响仿佛还在颅腔内震荡，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
（必须保持清醒……哥哥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和剧痛让她短暂清醒。腕式终端早已在爆炸中损坏，只有防水背包里那本金属典籍还在，紧贴着胸口，传来一丝微弱的、恒定的温热，仿佛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连接。凭借这丝热源的方向感，和水中极其细微的水流变化，她强忍剧痛，调整姿势，用未受伤的右腿蹬水，控制着漂流方向，避免撞上管壁突出的锋利断口。
管道并非直通到底，时有岔路。陈雪凭借对水下暗流强度和温度的感知，选择了一条水流更急、水温略低的支路。这通常意味着更接近主排水系统或可能的出口。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极微弱的光亮，伴随着水流落差加大的轰鸣声。
出口？还是陷阱？
陈雪屏住呼吸，减缓速度，小心靠近。光亮来自上方一个被锈蚀格栅封住的竖井出口，井口有自然光透下，还能听到隐约的海浪声和鸥鸣！她真的从地下废墟回到了靠近海面的地方！
希望刚升起，就被现实浇灭。格栅焊死严重，凭她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弄开。而且，竖井壁光滑，无处攀爬。下方水流正将她冲向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黑暗漩涡——那是一个主排水管的汇流口，水流在此形成吸力极强的漏斗！一旦被卷入，生死难料！
绝境中，陈雪的目光锁定在漩涡边缘、一根因水流冲刷而裸露出来的、粗大的通讯光缆上。光缆一端连接着井壁，另一端消失在漩涡下方的黑暗中，似乎通往另一个方向。这是唯一可能的“路”！
赌一把！
在身体即将被漩涡吞噬的瞬间，陈雪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那根光缆，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电缆磨破了掌心，但提供了短暂的锚定！漩涡的吸力疯狂拉扯着她的身体，左腿伤口崩裂，血水混入污水，但她咬牙坚持。
她沿着光缆向上游方向艰难挪动。几米后，发现光缆嵌入井壁的一个检修通道口，通道很小，仅容一人匍匐，但有干燥的空气流通！她奋力爬进通道，暂时脱离了冰冷的水流。
通道内一片漆黑，但有风，说明有出口。陈雪瘫倒在地，剧烈咳嗽，吐出呛入的污水。休息片刻后，她摸索着向前爬行。通道逐渐向上倾斜，爬了约百米，前方出现光亮和一个被破坏的通风扇叶。她钻出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沿海灯塔基座内部。
灯塔内部布满灰尘和鸟粪，但结构完好。她找到一些陈旧但干燥的缆绳和帆布，勉强包扎了腿上的伤口，又在一个锈蚀的工具箱里翻出半瓶未开封的淡水和几块过期的压缩饼干。这简直是救命物资。
补充了点能量，陈雪靠在塔壁喘息。她拿出那本金属典籍，借着从瞭望窗透入的月光翻阅。典籍在月光下，某些符号竟然泛起了微弱的荧光。她注意到一页关于“能量节点网络与地理脉络对应关系”的图谱上，代表她当前位置的坐标点附近，有一个标记为“废弃监听站”的闪烁点，旁边有小字注解：“备用短波发射器，低频段，需物理密钥启动。”
物理密钥？陈雪想起林默给她的那个暗蓝色碎片，以及哥哥郑宏宇塞给她的破损终端。她立刻检查终端，虽然屏幕碎裂，但底部一个不起眼的扩展接口似乎与典籍上描绘的某种密钥形状吻合！而那个暗蓝色碎片的材质，也与终端接口内部的触片材质极其相似！
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这碎片和终端组合，就是启动那个备用发射器的“物理密钥”？
必须试一试！这是联系外界、将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数据送出去的唯一希望！
她根据典籍图谱和灯塔的位置，推断出那个“废弃监听站”的大致方向——应该就在沿海的悬崖另一侧。
此时，外面天色已亮，但乌云密布，海风凛冽。陈雪知道追兵可能还在搜索，必须尽快行动。她忍着腿痛，走出灯塔，沿着悬崖边缘的灌木丛，艰难地向推测的方向移动。
一小时后，她在一处被茂密藤蔓掩盖的岩缝后，找到了那个监听站的入口——一个伪装成岩石的金属门，门上有老式的机械密码锁。
密码？陈雪尝试了哥哥可能用的几个数字组合：项目启动日、她的生日……都失败了。就在她几乎放弃时，她注意到密码锁盘上几个数字的磨损程度异常严重。她尝试着按磨损顺序输入了“0713”——哥哥曾经提到的“镜像日期”！
“咔哒！”门锁开了！
陈雪心中一酸，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布满了老旧的无线电设备，灰尘蛛网遍布，但一台短波发射器的指示灯竟然还微弱地闪烁着！显示有残余能源！
就是它！陈雪按照典籍的提示，将那个破损终端的接口对准发射器侧面一个隐藏的密钥槽，然后将暗蓝色碎片小心翼翼嵌入终端接口作为引导。
“嗡……”发射器发出一阵低鸣，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极其简陋的文本界面：“检测到有效密钥……请输入目标频率/编码……”
目标？哥哥最后提到的“旅者”网络？还是任何一个可能接收到的、对抗“守夜人”的势力？陈雪没有确切答案。她回忆哥哥笔记中提到的几个隐蔽频段，选择了一个标记为“紧急情况，非对称加密广播”的频段，将终端里存储的、关于“熔炉”、“种子”、“镜渊”和“守夜人”内部矛盾的核心数据摘要，压缩成加密数据包，设定了循环发送模式。
“信息发送中……信号强度：弱……预计完整发送时间：未知……风险：高……”
没有时间等待确认了。陈雪将发射器功率调到最大，用杂物掩盖好入口，迅速离开。她必须远离这里，避免信号被追踪。
就在她跌跌撞撞跑回悬崖边，准备另寻藏身之处时，天际传来由远及近的、低沉的旋翼声！不是民用直升机的声音！
追兵还是来了！
陈雪瞳孔收缩，立刻扑进一旁的灌木丛深处，屏住呼吸。
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直升机掠过悬崖上空，机载扫描仪的光束缓缓扫过地面。显然，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
直升机在悬崖上空盘旋了几圈，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转向，朝着废弃监听站的方向飞去！
被发现了？还是巧合？
陈雪的心沉到谷底。她发送的信息，可能成了指引追兵的灯塔。现在，她必须在自己被找到前，尽可能远离这里，活下去，等待渺茫的回应。
她看了一眼阴霾的海天相接处，转身潜入更茂密的丛林深处。身后，是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前方，是更深不可测的迷雾与危机。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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