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

露露给枪装上消声器，趁着夜色潜入了吉普赛人的营地。她脚步踏在湖边的软土上几乎没有声音。

　　第一间帐篷是两个女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材，几乎复制黏贴一般躺在一样的草床上。

　　第二间是一家三口，男人打着鼾，女人很安静，孩子在另一张小床上盖着毛毯。女人警觉得过了头，男人鼾声消失的一瞬间就醒了过来，被露露一手捂住嘴对着脑门就是一枪。

　　到第三间时就已经有人模糊地醒了过来，抱着露露的手不肯放。于是猎人反手拔出绑在腿上的战术匕首狠狠剁下去，气管声带一起横断，黑暗中只剩下猎物断气前惊恐的“嗬嗬”声。

　　到第四间的时候吉普赛营地就醒了过来，男人女人和为数不多的小孩举着火把把露露团团围住，簇拥着露露白天曾经交谈过的那个胖女人。

　　没有人带武器。

　　但是很多人眼睛里满是恐惧，跳动在火把的亮斑里。

　　人群安静地等待母狮的审判。

　　胖女人喃喃自语，用的似乎是吉普赛语，露露听不懂。但她的手势露露很熟悉，跟渔婆曾经做过的一样，那是个祈祷的手势。然后人群把火把交给右手，用左手在胸前画圆，往下长长一勾。

　　他们灭掉了手上的火把，如同鱼群一样以露露为中心，开始绕圈。胖女人第一个开始吟唱，两个音阶后，鱼群开始共振，低沉的男声，温软的女声和清亮的童声合唱。赤脚踩在软土上的沙沙声、夜风、不知名虫子的鸣叫、还有不远处的伦尼克萨湖成了他们最秩序的伴奏。

　　火把熄灭，鱼群个体逐渐模糊，逐渐融入那曲悠扬的合唱。

　　露露看不清谁是谁，但不重要，她不需要太清晰的目标也能开枪。

　　于是现代工业的火焰喷吐而出，为合奏补上了最后的鼓点。鱼群踩着鼓点逐渐变得稀疏，毛边的个体在倒下的瞬间变得轮廓清晰可辨，然后又重新模糊在大地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最后鱼群终于停转，只剩下独木难支的族长。

　　但歌声没停。

　　族长的嗓子里是更模糊的个体边界。她一个人就能发出男人、女人、小孩的声音。她一个人就是一场合唱。

　　眼角下垂，眼神悲悯，嘴角微微弯起，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同圣母玛利亚，她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是圣洁的。

　　“没什么想说的了吧。”露露换上弹匣。

　　女人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但目光根本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什么别的，更大的，梗深邃，也更无法抗拒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你终于愿意聆听祂的话语了，我亲爱的露露。祂要我告诉你——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去你妈的一家人。”

　　刚装上的弹匣以极快的速度被清空。吉普赛营地尸横遍野，倒伏的尸体在夜幕中被模糊成土地的一部分，分不清彼此。

　　也没有必要分清了。

　　露露摸出打火机，就地取材找到油布还有火把。吉普赛人帐篷紧紧挨着彼此，烧起来一座连带着另一座。露露很快布置好引火装置，摸出自己的打火机。

　　“再见。”她轻声说，“还有，我跟你们绝不是一家。我不会因为愤怒杀人。”

　　她把打火机点着往引出来的火线上一砸，红色的等离子态便冲天而起。帐篷布，支架，人，吉普赛的药草统统都融化在火海里，变成乌黑的一个整体。

　　没有人逃走，没有人求救。

　　伦尼克萨也没有人报警。

　　小镇边缘的这场狩猎是属于不被伦尼克萨接纳的人的集体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