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玉符的瞬间,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高热中,她只觉自己像被投入熔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临火海。混沌间,她感觉到两双不同的手——一双沉稳如磐石,带着清冽的仙力梳理她紊乱的经脉;一双温柔如春风,将苦涩的药汁小心喂入她唇间。
“东华...墨渊...”她曾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我在。”两个声音同时回应,一低沉,一清冷,却都带着同样的关切。
此刻,白玥(白凤九)低头看着手中玉符。这是东华以自身精血凝成的护身符,墨渊则在其上加持了昆仑山的镇魂咒文。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掌心交融,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醒了?”门被轻轻推开,东华端着药碗走进来,墨渊紧随其后。
白玥(白凤九)抬眼望去,只见两人眼下都带着淡淡的青影,衣袍虽依旧整洁,却掩不住一夜未眠的疲惫。
“我睡了多久?”她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整整十二个时辰。”墨渊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退了,但灵力恢复尚需时日。”
东华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喝了它。”
白玥(白凤九)接过药碗,熟悉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却还是一饮而尽。药汁入喉,一股暖流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经脉中的滞涩感稍有缓解。
“其他人呢?”她问。
“都在前厅。”东华接过空碗,“白浅和夜华去银杏县善后,折颜和白真在整理行装。我们今日便要离开此地。”
白玥(白凤九)点点头,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墨渊轻轻按住肩膀。
“再休息片刻。”他说,“马车已备好,不急这一时。”
“我没事了。”白玥(白凤九)坚持道,“只是灵力运转不畅,行走无碍。”
东华与墨渊对视一眼,终究没有阻拦。他们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倔强。
白玥(白凤九)起身,走到窗边。晨曦透过窗格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窗外,银杏县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座曾因贪念与冤屈而动荡的小城,如今已恢复平静。
“何姑娘的家人可安顿好了?”她轻声问。
“夜华已妥善安排。”墨渊走到她身侧,“她的父母将迁往他处,远离伤心之地。至于张文远与桂兰的罪证,已交由官府,他们将在牢狱中度过余生。”
白玥(白凤九)沉默片刻:“贪念一起,害人害己。这话说来简单,可世人往往看不透。”
“所以才有修行。”东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透红尘,明心见性。”
白玥(白凤九)转身,看着眼前两位夫君。东华紫衣银发,气质清冷如霜;墨渊青衫玉冠,神情沉稳如山。他们本是九天之上最尊贵的存在,却因她而涉足这红尘俗世,陪她经历这一场场因果。
“谢谢你们。”她轻声道。
东华挑眉:“谢什么?”
“谢谢你们陪我走这一程。”白玥(白凤九)微笑,“也谢谢你们昨夜守着我。”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是我们的妻子,何须言谢。”
东华却别过脸去,耳根微红:“少说这些肉麻话,快收拾行装。”
白玥(白凤九)轻笑,知道东华向来不擅表达情感。她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整理仪容。镜中的女子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她拿起木梳,梳理着长发,思绪却飘向远方。
栖桐县与银杏县的这段“替嫁沉冤”,如今已了结。但修行之路漫漫,前方还有多少因果等待他们?红尘中的悲欢离合、善恶恩怨,如同沿途风景,将一次次映入他们漫长的生命。
“准备好了吗?”折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玥(白凤九)放下木梳,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向房门。
“来了。”
前厅里,众人已齐聚。白浅正与夜华低声交谈,折颜和白真检查着行装,见白玥(白凤九)出来,都关切地围了上来。
“玥儿,感觉如何?”白浅握住她的手。
“好多了。”白玥(白凤九)微笑,“让大家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白真松了口气,“昨夜你高烧不退,可把我们吓坏了。”
折颜递给她一个小瓷瓶:“玥儿,这是折颜阿叔我新调的养元丹,每日服一粒,有助于灵力恢复。”
白玥(白凤九)接过,道了谢。夜华则递给她一件披风:“晨间风凉,披上吧。”
众人简单用了早膳,便登上马车。车夫扬鞭,马车缓缓驶离客栈,踏上新的旅程。
白玥(白凤九)靠在窗边,望着银杏县在视野中渐渐远去。这座小城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那场荒庙夜宿、那阵怪风送画、那些仙人相助的传说,还有何姑娘含冤的眼睛,张文远贪婪的面孔,桂兰扭曲的灵魂。
“在想什么?”东华在她身侧坐下。
“在想因果。”白玥(白凤九)轻声道,“我们途经此地,恰逢此案,是偶然还是必然?”
“天道之下,没有偶然。”墨渊坐在另一边,“一切相遇,皆有缘由。”
白玥(白凤九)眸光微垂,似有万千思绪在心头缠绕。她忆起初次下凡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只不过想和东华、墨渊与亲人们不过怀着一颗懵懂好奇的心,想要亲历这红尘烟火,探索人间百态。谁知,时光如水,步步推进间,命运早已暗中织就了一张因果之网。而如今,她竟与夫君和哥哥姐姐们(东华帝君、墨渊、折颜、白真、白浅、夜华)同行,在这错综复杂的旅途中,共同书写着属于他们的篇章。每一段过往,每一寸情谊,都仿佛是一颗颗星子,嵌入了她生命的长河,令她无法割舍,亦不愿回头。
“下一站去哪里?”她问。
“往南。”折颜掀开车帘,“听说南边有座古城,近日有异象出现,或许又是一段因果。”
白浅靠在夜华肩上:“这一路走来,我们似乎总与各种奇案冤情有缘。”
“因为我们心中有正义。”夜华握住她的手,“也因为,这是我们的修行。”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两侧山川渐次展开。白玥(白凤九)望着窗外风景,感受着体内灵力缓慢恢复的流动。虽然仍有滞涩,但已不似昨日那般痛苦。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符,东华与墨渊的力量在其中静静流淌。这两股力量,一如烈阳,一如寒月,本应相克,却在她身上达成奇妙的平衡。
“累了就休息。”东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玥(白凤九)摇摇头:“我想看看风景。”
墨渊递给她一杯热茶:“那就慢慢看。”
她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车窗外,晨光渐亮,山川披上金辉,鸟雀从林间飞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白玥(白凤九)忽然想起昨夜高热中的梦境。她梦见自己在一片混沌中行走,四周是无数交织的光影——那是因果之线,连接着众生。她看见何姑娘的线原本明亮,却被张文远和桂兰的贪念之线缠绕,几乎断裂。而他们的出现,就像一把剪刀,剪断了那些扭曲的缠绕,让何姑娘的线得以继续延伸。
她也看见自己的线,与东华、墨渊的线紧紧交织,又与白浅、夜华、折颜、白真的线相互连接。这些线在混沌中发光,照亮了一片区域。
“因果如网,我们都在其中。”她轻声说。
东华和墨渊同时看向她,眼中都有深思。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的声响。白玥(白凤九)靠在车壁上,渐渐感到倦意。她闭上眼睛,却没有睡去,只是静静感受着车内气息——东华身上清冷的檀香,墨渊身上淡雅的松香,还有其他人各自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白玥(白凤九)睁开眼。
“不是目的地,是中途休息。”白浅掀开车帘,“前面有处茶棚,我们歇歇脚。”
众人下车,走进路边的茶棚。茶棚简陋,却干净,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人,很快为他们沏上热茶,端上几样简单点心。
白玥(白凤九)小口喝着茶,听折颜与老板娘闲聊。
“大娘,往南走还有多远能到城镇?”折颜问。
“约莫还有五十里。”老板娘笑道,“几位是去南边游历的?”
“算是吧。”白真接话,“听说南边有古城异象,想去看看。”
老板娘脸色微变:“你们说的是不是‘鬼哭城’?”
“鬼哭城?”白浅好奇,“这名字倒是特别。”
老板娘压低声音:“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说每到月圆之夜,城中就会传来哭声,像是无数人在哀嚎。近几个月,更是有人看见城中出现异光,还有人说看见鬼影。”
“可有官府查探?”夜华问。
“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老板娘摇头,“现在当地人晚上都不敢靠近那座城。”
白玥(白凤九)与东华、墨渊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听起来,又是一段待解的因果。
“多谢大娘告知。”折颜放下茶钱,“我们只是路过,会小心的。”
离开茶棚,重新上路后,车内气氛有些凝重。
“你们觉得如何?”白浅问。
“去看看。”东华简洁地说。
墨渊点头:“若真有冤情,我们不能坐视。”
白玥(白凤九)握紧手中的玉符。灵力仍在缓慢恢复,但她已能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回归。她看向窗外,远方天际,一片乌云正在积聚。
“要下雨了。”她说。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敲打着车顶。车夫加快速度,想在雨势变大前找到避雨处。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马车在雨中疾驰,溅起阵阵水花。白玥望着窗外雨幕,忽然想起银杏县的那场雨——何姑娘被冤枉的那夜,也下着这样大的雨。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她相信,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只要心怀正义,秉持天道,终能拨云见日。
马车在雨中前行,载着七人,驶向下一段因果,下一场修行。
而白玥(白凤九)知道,无论路有多长,雨有多大,她都不是独自一人。
她有东华,有墨渊,有至亲至爱的亲人。
这就够了。
雨幕中,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雨势渐猛,马车在泥泞官道上艰难前行。车夫老陈是银杏县本地人,被夜华雇来送他们南下,此刻正紧握缰绳,眯眼辨认着前方道路。
“这雨来得邪门!”老陈回头朝车内喊道,“几位贵人,前面三里有个废弃的山神庙,咱们先去避避雨吧?”
车内,白玥(白凤九)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她体内的灵力如细流般缓慢运转,每循环一周,经脉中的滞涩感便减轻一分。东华与墨渊分坐两侧,两人虽未言语,却都分出一缕神识护在她周身。
“就依车夫所言。”墨渊沉声道。
折颜掀开车帘一角,雨水立刻溅了进来。他皱眉望向天空:“这云层厚得不寻常,不像是寻常夏雨。”
白浅靠在夜华肩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夜华给她的暖玉:“那茶棚老板娘说的‘鬼哭城’,你们怎么看?”
“先到山神庙避雨,再从长计议。”夜华握住她的手,“若真有冤情,我们既已听闻,便不能置之不理。”
白真从行囊中取出几件披风分给众人:“这雨带着寒气,大家小心别着凉。”
马车在雨中颠簸前行,约莫一刻钟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出现在路旁。庙宇不大,院墙已坍塌大半,正殿的屋顶也漏了几处,但至少能遮去大半风雨。
众人下车,快步走进庙内。老陈将马车拴在院中老树下,也跟了进来。
庙内供奉的山神像已斑驳不清,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折颜挥手施了个清洁咒,殿内顿时干净许多。白真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供桌上残留的半截蜡烛。
昏黄烛光中,七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
“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东华走到门边,望着外面倾盆大雨,“今夜可能要在此过夜。”
墨渊已从行囊中取出毯子铺在地上:“也好,玥儿需要休息。”
白玥(白凤九)确实感到疲倦。虽然烧退了,但灵力恢复的过程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她在铺好的毯子上坐下,接过白浅递来的水囊。
“小六,再服一粒养元丹。”折颜将瓷瓶递给她。
白玥(白凤九)依言服下丹药,一股温和的药力在体内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她轻舒一口气,感觉好了许多。
夜华与白真开始准备简单的晚膳——不过是些干粮和肉脯,用热水泡开。老陈从马车里取出一小坛酒,憨笑道:“这是小人自家酿的米酒,几位贵人若不嫌弃,暖暖身子。”
“多谢。”墨渊接过,倒了几碗分给众人。
雨声哗啦,庙内却渐渐有了暖意。众人围坐一圈,就着简单的食物,话题又回到了“鬼哭城”。
“老陈,你可听说过鬼哭城?”折颜问。
车夫老陈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几位贵人,那地方……去不得啊!”
“为何?”白浅追问。
老陈灌了口酒,才缓缓道:“小人本是南边漓州人,三十年前逃难到银杏县。那鬼哭城,原叫‘琉璃城’,因盛产琉璃器皿而得名。二十年前,城中突发瘟疫,死了大半人。官府封了城,活下来的人四散逃难,那城就荒废了。”
“既是瘟疫,为何会有鬼哭传说?”墨渊问。
老陈的眼神闪烁起来:“瘟疫之后,那城就邪门了。有人说,封城那夜,听见城中传来无数人的哭声,整整哭了一夜。后来有人不信邪,想进城寻宝——毕竟琉璃城当年富庶,定有财物遗留——可进去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就再没出来。”
“官府没再查过?”夜华皱眉。
“查过,查不出什么。”老陈摇头,“后来时间久了,人们就绕着那城走。直到最近几个月,听说城中夜里有异光,还有人说看见鬼影……唉,总之那是不祥之地。”
白玥(白凤九)静静听着,手中捧着温热的酒碗。她感觉到掌心的玉符微微发烫——那是东华与墨渊的力量在感应着什么。
“瘟疫……”她轻声重复,“二十年前的瘟疫。”
东华看向她:“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若真是瘟疫,为何会有冤魂不散?”白玥(白凤九)道,“瘟疫属天灾,死者虽冤,但通常不会形成如此强烈的执念。”
墨渊点头:“除非那场瘟疫,并非天灾。”
庙外忽然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众人凝重的面容。雷声滚滚而来,震得庙宇梁柱簌簌落灰。
“今夜先休息。”东华起身,“明日雨停后,我们去琉璃城看看。”
老陈闻言大惊:“贵人!去不得啊!”
“我们自有分寸。”夜华安抚道,“你若不愿去,可在城外等候。”
老陈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他看得出这几人气质非凡,绝非寻常旅人,但鬼哭城的凶名实在太盛,让他心中惴惴。
众人简单收拾后,各自休息。白玥(白凤九)躺在毯子上,却无睡意。她听着庙外的雨声雷声,思绪飘远。
二十年前的瘟疫,鬼哭,异光,鬼影……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拼凑,却拼不出一幅完整的图景。她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强烈的执念,在呼唤着什么。
“睡不着?”东华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白玥(白凤九)侧过头,见东华正看着她。墨渊坐在不远处打坐,但显然也未入定。
“我在想琉璃城的事。”白玥(白凤九)轻声道,“老陈说,瘟疫之后城中传来一夜哭声。若是一两人冤死,不会有那般阵势。”
“你的意思是,全城人都有冤情?”墨渊睁开眼。
“或许。”白玥(白凤九)坐起身,“我想起银杏县的何姑娘。她一人之冤,尚且需要仙人相助才能昭雪。若是一城之冤……”
她没说完,但东华和墨渊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明日去看看便知。”东华道,“若真有冤,我们既已听闻,便是因果。”
白玥(白凤九)点头,重新躺下。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尝试入睡。
雨声渐渐小了,雷声也远去。不知过了多久,白玥(白凤九)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阵哭声。
那哭声极远,又极近,像是从风中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无数人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悲切凄厉,直透人心。
白玥(白凤九)猛地睁眼,发现东华和墨渊也已起身,神色凝重。
“夫君,你们也听见了?”她问。
二人点头。
庙内其他人还在沉睡,显然这哭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白玥(白凤九)握紧玉符,感觉到其中两股力量在微微震动,与远方的哭声产生共鸣。
“是琉璃城的方向。”墨渊望向南方。
东华走到门边,推开庙门。雨已停,夜空如洗,一轮明月高悬。南方的天际,隐约可见一抹微光,忽明忽暗。
“异光。”东华沉声道。
白玥(白凤九)走到他身边,望向那抹光。月光下,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
“他们在呼唤。”她轻声道,“呼唤能听见他们的人。”
墨渊走到她另一侧:“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
夫妻三人站在庙门口,望着南方天际的微光,听着风中隐约的哭声,久久无言。
他们知道,一段新的因果,已经展开。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众人简单用过早膳后,继续南下。老陈驾着马车,一路沉默,不时担忧地望向南方。
约莫午时,马车驶入一片丘陵地带。道路两旁的山坡上,野花盛开,鸟鸣清脆,本该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却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前面就是琉璃城地界了。”老陈勒住马,指着前方一座石碑。
石碑半埋在荒草中,刻着“琉璃界”三个大字,字迹已模糊不清。石碑旁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前方凶险,禁止入内”,但那红漆也已褪色剥落。
白玥(白凤九)下车,走到石碑前。她伸手轻触石碑,一股寒意顺着指尖传来——那不是温度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好重的怨气。”折颜皱眉道。
白浅也下了车,她虽是上神中期修为,但此刻也感到不适:“这里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夜华握住她的手,渡去一缕仙力:“跟紧我。”
东华与墨渊已走到前方,两人同时抬手,在众人周围布下一层结界。结界一出,那股阴寒之气顿时被隔绝在外。
“老陈,你在此等候。”夜华转身对车夫道,“若我们三日内未归,你便自行离去。”
老陈连连点头:“贵人千万小心!”
七人越过石碑,正式踏入琉璃城地界。
起初,周围景色与来时并无不同。但越往前走,草木越发稀疏,鸟兽绝迹,连虫鸣都听不见一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像是多年未通风的屋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城池的轮廓出现在前方。
琉璃城依山而建,城墙高耸,虽已残破,仍能看出当年的雄伟。城门紧闭,门上的铜钉锈迹斑斑。城墙上爬满枯藤,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无数只干枯的手。
“就是这里了。”墨渊停下脚步。
白玥(白凤九)仰头望着城墙。阳光下,城墙的砖石反射着奇异的光泽——那是琉璃碎片嵌入墙体的痕迹。可以想见,当年这座城以琉璃为荣,连城墙都装饰着琉璃。
“城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东华观察道,“说明封城之时,城内还有人。”
“瘟疫封城,为何要从里面闩门?”白真不解,“应该是从外面封锁才对。”
折颜走到城门前,伸手轻推。厚重的城门纹丝不动,但门缝中飘出一股更浓的陈腐气息。
“有封印。”墨渊道,“虽然已经很微弱了。”
东华抬手,掌心凝聚出一团紫色光华。他轻轻按在城门上,门上的封印显现出来——那是一道道交织的金色符文,但大多已断裂消散,只剩下零星几道还在勉强维持。
“是仙家封印。”东华道,“但施术者修为不高,且时隔多年,已近消散。”
墨渊也抬手,青色泛着金光的仙力注入封印。两人合力,残存的封印彻底消散。
“推开吧。”东华道。
夜华与白真上前,两人运力推门。沉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阴风从城内涌出,带着尘土与腐朽的气息。众人屏息凝神,踏入城中。
城内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街道整齐,屋舍俨然,商铺酒楼一应俱全——整座城保存得异常完好,仿佛昨日还有人居住。但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门窗紧闭,许多门前还挂着褪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更诡异的是,城中到处散落着琉璃器皿。破碎的花瓶、完整的碗碟、精致的摆件……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这些琉璃器本该是美丽的,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白浅声音发颤,“好像时间静止了。”
确实,整座城像是突然被冻结在某个时刻。一家酒楼的桌上还摆着碗筷,碗中甚至有早已干涸发黑的食物残渣。布庄的柜台上摊着布料,裁缝铺里挂着半成的衣裳。
“瘟疫来得突然。”折颜蹲下身,查看街边一具早已风化的尸骨,“这些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死在了日常生活的瞬间。”
白玥(白凤九)走在街道上,脚步很轻。她能感觉到,这座城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琉璃,都浸透着浓重的悲伤。那悲伤如此深沉,如此庞大,几乎要凝成实质。
“哭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她问。
东华闭目感应片刻,指向城中心:“那里怨气最重。”
众人朝城中心走去。越往中心走,琉璃器皿越多,几乎铺满了街道。阳光透过琉璃折射,在地上投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忽然,白玥(白凤九)停下脚步。
她看见前方街角,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穿着褪色的花裙,蹲在地上玩着琉璃碎片。她背对着众人,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有人?”白浅惊讶。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那女孩的身影是半透明的。
鬼魂。
女孩似乎察觉到有人,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是两个黑洞,但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们来啦。”女孩开口,声音空灵缥缈,“我等了好久。”
白玥(白凤九)上前一步:“你在等谁?”
“等能听见我们的人。”女孩歪着头,“你们能听见,对不对?昨晚的哭声。”
“我们能听见。”墨渊沉声道,“你们为何哭泣?”
女孩的笑容消失了,黑洞般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因为我们冤啊……全城的人,都冤啊……”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景象骤变。
街道上突然出现了无数人影——不,是鬼影。男女老少,穿着二十年前的服饰,在街上行走、交谈、买卖。他们重复着生前的日常,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眼神空洞。
整座城“活”了过来,却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这是……残念幻象。”折颜凝重道,“他们的执念太深,将死前的景象烙印在了城中。”
幻象中,一个妇人提着菜篮走过,篮中掉出一个琉璃苹果,滚到白玥(白凤九)脚边。白玥(白凤九)弯腰捡起,那苹果在她手中化为飞灰。
“瘟疫不是天灾。”东华忽然道。
墨渊点头:“我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死气中,带着毒。”
“毒?”白真不解。
“不是瘟疫,是毒杀。”白玥(白凤九)握紧手中的玉符,“全城的人,是被毒死的。”
女孩的鬼魂飘到白玥(白凤九)面前,血泪不断流淌:“姐姐聪明……我们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
“谁下的毒?”夜华问。
女孩摇头:“不知道……那天,城主请大家喝庆功酒……庆祝琉璃窑烧出了绝世珍品……然后,大家都睡着了……再也没醒来……”
她的身影开始模糊:“我好困……又想睡了……你们要找出真相……要为我们申冤……”
话音未落,女孩的鬼魂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周围的幻象也渐渐淡去,街道重新恢复空寂。
众人沉默良久。
“庆功酒……”白浅喃喃道,“城主请大家喝酒,然后全城人都被毒死?”
“城主呢?”白真问,“他也死了吗?”
“去城主府看看。”东华道。
根据幻象中人群流动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了城主府。那是城中最高大的建筑,门前有两尊琉璃狮子,虽已蒙尘,仍显气派。
府门大开,里面同样空无一人。众人踏入府中,只见前院散落着更多琉璃器皿,其中不少是精品。
正厅里,一场宴席的残局依然保留。长桌上杯盘狼藉,主位坐着一具穿着华服的骷髅,应该就是城主。他手中还握着一个琉璃酒杯,杯中残留着黑色污渍。
“就是他。”折颜检查了城主的尸骨,“骨头发黑,确实是中毒。”
白玥(白凤九)走到长桌前,看着满桌狼藉。她能想象那天的场景——城主设宴,全城欢庆,大家举杯畅饮,然后一个个倒下。
“为什么要毒死全城的人?”白浅不解,“城主自己也死了啊。”
夜华在厅中巡视,忽然在墙角发现一个暗格。他打开暗格,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册子。
“是城主的日记。”夜华翻开册子。
众人围拢过来。日记从二十年前开始,记录了琉璃城的日常。起初都是些琐事——琉璃窑的进展、与邻城的贸易、城中琐事等等。
但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
“三月十五,窑中出异宝,光耀满室,疑为仙器。四方觊觎者众,恐祸将至。今夜设宴,与全城共饮,同生共死,不负琉璃城百年荣耀。”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同生共死……”白玥(白凤九)轻声重复,“城主知道酒中有毒?”
“看来是。”墨渊道,“他知道有祸事将至,不愿城中珍宝落入他人之手,也不愿子民受辱,所以选择了……全城殉葬。”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以现代眼光看,这是极端且残忍的决定。但放在二十年前的乱世,放在一个将荣耀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城主身上,似乎又说得通。
“但那些觊觎者是谁?”折颜问,“日记里没写。”
东华走到窗边,望向城外的方向:“能逼得一城之主做出如此决断的,绝非寻常势力。”
忽然,白玥(白凤九)感到掌心的玉符剧烈发烫。她低头看去,只见玉符中两股力量疯狂流转,指向府邸深处。
“后面有东西。”她说。
众人穿过正厅,来到后堂。这里应该是城主的书房,书架倒塌,书籍散落一地。但在书房内侧,有一扇暗门微微开启,门后透出微光。
东华推开暗门,一条向下的阶梯出现在眼前。阶梯尽头,隐约有光芒闪烁。
“地下密室。”墨渊道。
七人依次走下阶梯。阶梯很长,越往下走,空气越冷。但那股阴寒之气中,却夹杂着一股纯净的灵力波动。
终于,他们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琉璃匣子。那匣子通体透明,内中盛放着一件物品,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正是他们在山神庙看到的异光来源。
“这就是……绝世珍品?”白浅惊叹。
那是一件琉璃莲花,层层花瓣薄如蝉翼,在光芒中流转着七彩光华。莲花中心,有一颗莲子般的珠子,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这不是凡物。”折颜上前,仔细端详,“这琉璃莲花中,封印着一缕仙源。”
“仙源?”白真不解。
“就是仙人本源之力的一缕。”折颜解释道,“得之可大幅提升修为,甚至延年益寿。难怪会引来觊觎。”
白玥(白凤走近石台,她能感觉到琉璃莲花在呼唤她——不,是在呼唤她体内的某种力量。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琉璃匣子。
瞬间,无数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琉璃窑中,工匠们欢呼雀跃,庆祝烧出了绝世珍品;
——城主捧着莲花,眼中既有喜悦,也有忧虑;
——密使来访,威逼利诱,要城主交出莲花;
——城主深夜独坐,看着熟睡的女儿,泪流满面;
——宴席之上,城主举杯,眼中决绝;
——全城人倒下,城主最后看了一眼密室方向,饮下毒酒……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黑袍人身上。那人站在城外山岗,望着毒发的琉璃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白玥(白凤九)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被东华扶住。
“玥儿,你看见了什么?”墨渊问。
“觊觎者……是一个黑袍人。”白玥(白凤九)喘息道,“城主不愿交出莲花,又知敌不过对方,所以选择了……同归于尽。”
“黑袍人……”夜华沉吟,“会是魔道中人吗?”
“有可能。”东华道,“仙源对魔道也是大补之物。”
白玥(白凤九)缓过气来,再次看向琉璃莲花。这一次,她注意到莲花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琉璃之心,净世之莲。待有缘人,解我城冤。”
“有缘人……”白浅念道,“指的是我们吗?”
白玥(白凤九)伸手,这次直接捧起了琉璃莲花。莲花在她手中光芒大盛,那光芒温暖纯净,驱散了密室中的阴寒之气。
与此同时,城中传来无数叹息声——那是解脱的叹息。
“他们的执念,一部分来自冤屈,一部分来自这朵莲花。”白玥明白了,“莲花不离开,他们的魂魄就无法安息。”
“那就带它走。”东华道,“但琉璃城的冤屈,我们也要查清。”
墨渊点头:“找出当年的黑袍人,为全城讨个公道。”
白玥(白凤九)将莲花小心收起。就在莲花离开石台的瞬间,整座城微微震动,那些游荡的鬼影一个个浮现,朝城主府方向躬身一拜,然后渐渐消散。
阳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进城中,二十年来第一次,琉璃城有了暖意。
众人走出城主府,回到街道上。城中依然空寂,但那股阴寒的怨气已消散大半。
“他们安息了。”白玥轻声道。
但她的心中并不轻松。琉璃莲花是带走了,可当年的真相还未大白。黑袍人是谁?来自何方?为何要强夺仙源?
这些疑问,需要他们继续追寻。
离开琉璃城时,白玥(白凤九)回头望了一眼。夕阳下的古城,依然残破,却不再诡异。那些散落的琉璃器皿,在余晖中反射着温柔的光。
“我们会查清真相的。”她轻声承诺,不知是对城中亡魂说,还是对自己说。
马车旁,老陈焦急等待。见七人平安归来,他大大松了口气:“贵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陈,二十年前,琉璃城瘟疫之事,你可还知道更多细节?”夜华问。
老陈想了想:“小人记得,当时传言四起。有人说琉璃城得罪了仙人,遭了天谴;也有人说,是城主私藏了宝物,引来灾祸……对了,瘟疫之后不久,南边的黑风寨就突然壮大了。”
“黑风寨?”
“是个土匪寨子,原本只有几十号人。但琉璃城出事后的几年,黑风寨迅速扩张,现在据说有上千人,横行漓州一带。”老陈压低声音,“有人说,黑风寨的大当家,就是个穿黑袍的。”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袍人,黑风寨……这之间,恐怕有关联。
“去黑风寨。”东华简洁道。
“贵人!”老陈大惊,“那地方去不得啊!黑风寨凶残无比,官府围剿几次都失败了!”
“我们自有分寸。”墨渊道,“你送我们到附近即可。”
老陈还想劝,但见七人神色坚定,知道劝不动,只得叹气:“那……那小人送你们到漓州城,黑风寨在城北五十里的黑风山上,你们……千万小心。”
马车重新上路,驶向漓州。
车厢内,白玥(白凤九)捧着琉璃莲花,感受着其中纯净的灵力。莲花的光芒已收敛,只在花瓣边缘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这仙源,你打算如何处置?”折颜问。
白玥(白凤九)沉思片刻:“我想……将它还给该拥有它的人。”
“该拥有它的人?”
“仙源来自某位仙人。”白玥(白凤九)道,“或许是那位仙人陨落后,本源散落人间,一缕被封印在了这琉璃莲花中。我们应该找到那位仙人的传承者,或者,若他已无传人,便将仙源归还天地。”
东华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善。”
“物归原主,天经地义。”白玥(白凤九)微笑,“况且,这仙源虽好,但强求不得。它选择了我,是因为我能听见琉璃城的哭声,能为他们申冤。这是因果,不是占有。”
墨渊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爱意,夹杂着些许赞许。他眉梢微动,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温润:“你能如此想,甚好。”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时光般深邃,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柔和,仿佛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
白浅靠在夜华肩上,轻声道:“小六总是这样,处处为他人着想。”
“所以她才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啊。”夜华握住她的手。
马车在暮色中前行,琉璃城渐渐远去。但白玥(白凤九)知道,这段因果,才刚刚开始。
黑风寨,黑袍人,二十年前的真相……还有这朵琉璃莲花背后的故事,都在前方等待他们。
她低头看着莲花,花瓣上的光芒温柔流转。
这一次,她要为一座城,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