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时像沙漏里的沙,缓慢却坚定地流逝。
旻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摊开的数学试卷发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毫无意义的折线,最终连成一个扭曲的齿轮形状——和镜像迷宫里那些转动的机芯重合。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旻川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小川,出来吃饭了。”是哥哥旻纪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午后的阳光,带着刚从实验室回来的消毒水味。
旻川起身时,膝盖撞到了书桌腿,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扶着门框站了几秒,才慢慢走出房间。
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旻纪正系着围裙盛汤,白大褂搭在客厅的沙发上,袖口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银灰色粉末。他比旻川高半个头,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却让人看不透情绪。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旻纪把一碗番茄鸡蛋汤推到他面前,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腕,“又熬夜刷题了?”
旻川猛地缩回手,手腕内侧的淡红色印记像被烫到一样隐隐作痛。他低头舀了一勺汤,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寒意:“哥,你昨天去学校了吗?”
旻纪正在剥虾的手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去了趟旧校舍,帮总务处清点些废弃的仪器。怎么突然问这个?”
旻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林薇说的穿白大褂的人,果然是哥哥。
“没什么,”他避开哥哥的目光,“就是……听说旧校舍闹鬼。”
“小孩子家家别瞎想。”旻纪把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虾壳剥得干干净净,连虾线都挑掉了,“那地方年久失修,风吹草动都能闹出动静。对了,下周末带你去吃新开的日料,你上次不是说想吃鳗鱼饭吗?”
熟悉的温柔语气,细致入微的照顾,和从小到大无数个瞬间重叠。旻川的喉咙发紧,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旻纪背着他走了三站路去医院;想起他被同学欺负,哥哥带着他找到对方家里理论,回来的路上却买了支冰淇淋哄他;想起父母意外去世后,刚考上大学的旻纪毅然办理休学,打工赚钱供他读书,自己啃了半年的面包。
这样的哥哥,怎么会是林薇说的那个“推人进维修室”的人?怎么会和那些会杀人的钟表、玻璃囚徒有关?
“哥,”旻川放下勺子,声音有些发颤,“你在旧校舍……有没有见过一个穿初三校服的女生?”
旻纪的笑容淡了些,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消失:“没注意,清点仪器的时候一直在仓库。怎么了?你认识的人丢东西了?”
完美的回答,滴水不漏。
旻川低下头,看着碗里的虾。那些虾白得刺眼,像镜像迷宫里那些没有血色的囚徒。
接下来的两天,旻川没再找机会试探。他像往常一样上课、刷题,只是眼角的余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旧校舍的方向被茂密的梧桐树挡住了,只能看到一角灰色的屋顶,像蛰伏的巨兽。
迟岸课间把他堵在楼梯间,胳膊上的淤青已经消了,只剩下淡淡的印子:“你哥真有问题?”
“我不知道。”旻川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他说去旧校舍清点仪器,没见过林薇。”
“清点仪器需要穿白大褂?”迟岸挑眉,“他不是在生物研究所实习吗?学校的破仪器用得着他出手?”
旻川没说话。旻纪在市生物研究所当助理研究员,平时穿白大褂很正常,但去学校清点废弃仪器……确实说不通。
“霁云舟那边有动静吗?”迟岸又问。
“没,他这两天除了上课就是睡觉,笔记做得比谁都认真。”旻川想起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不过我看到他在图书馆借了本《校史年鉴》,翻到了十年前的那一页。”
十年前,旧校舍还没被封,据说当时发生过一场火灾,烧死了一个校工。但具体细节学校一直讳莫如深,连校史都只是一笔带过。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走廊里的学生瞬间散去。旻川转身要走,却被迟岸拉住。
“你手腕。”迟岸的声音压得很低。
旻川低头,淡红色的印记不知何时亮起,浮现出新的文字:
【第三关:恒温箱里的秘密】
【场景:市生物研究所B区实验室】
【任务:在凌晨三点前,找到被“培养”的实验体,并记录其编号】
【特殊规则:1. 实验室温度需保持在26℃,低于或高于此温度将触发警报;2. 禁止触碰标有红色标签的器皿;3. 实验体在灯光下会进入休眠状态,黑暗中才会活动】
【倒计时:00:08:00】
旻川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市生物研究所——旻纪实习的地方。
“你哥……”迟岸的脸色也变了,“这他妈是冲着你来的?”
8分钟的倒计时像定时炸弹,在脑海里滴答作响。旻川想起哥哥昨晚说“下周末去吃日料”时,镜片反射的灯光;想起他放在玄关的研究所门禁卡;想起白大褂袖口那抹银灰色的粉末——和钟表维修室里那些齿轮上的污渍一模一样。
“去找霁云舟。”旻川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我们需要他。”
他们在天台找到霁云舟时,他正靠着栏杆看风景,手里还捏着那本《校史年鉴》。听到第三关的内容,他翻书的手指顿了顿,直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十年前的火灾报道旁,印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在旧校舍前搬运仪器,侧脸和旻纪有七分相似。
“旻纪不是第一次参与这个游戏了。”霁云舟指着照片下的备注:“市生物研究所支援人员”,“十年前的火灾,就是一场未完成的关卡。”
“你怎么知道?”迟岸追问。
“年鉴里夹着这个。”霁云舟从书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恒温箱失控,温度骤降,实验体逃逸……必须重启。”字迹和旻川作业本上旻纪的签名,如出一辙。
倒计时:00:05:23。
“研究所B区我去过,我爸在那边工作。”霁云舟合上年鉴,“B区有三个实验室,恒温箱都在最里面的无菌室,需要门禁卡和密码。”
“门禁卡我能弄到。”旻川想起哥哥的卡就放在玄关的抽屉里,“但密码……”
“生物研究所的密码规律是员工工号后六位。”霁云舟拿出手机,调出一个本地论坛的旧帖子,“有人扒过,十年前那场火灾后,研究所辞退了三个员工,其中一个叫旻纪——当时他才十八岁,以实习生身份入职。”
十八岁的旻纪?旻川的脑子一片空白。哥哥今年二十五岁,十年前应该是十五岁,怎么会是十八岁的实习生?
“他在撒谎。”迟岸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止年龄,可能连身份都是假的。”
倒计时:00:03:17。
“没时间了。”霁云舟看了眼手表,“我知道一条小路能进B区后门,不用门禁卡,但需要翻墙。”
三人一路狂奔,冲出学校后门,穿过两条小巷,来到研究所的后墙。墙高约三米,上面装着铁丝网,但墙角有一处因为年久失修塌了个缺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钻过缺口时,旻川的校服被铁丝网勾破了,他摸到口袋里的门禁卡——出门前借口拿作业,从哥哥抽屉里偷的。卡片边缘还带着哥哥的体温,像烙铁一样烫。
B区实验室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比哥哥身上的味道重十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恒温箱在尽头。”霁云舟压低声音,指着走廊深处一扇紧闭的铁门,“门上的温度计显示24℃,低于标准值,可能有人动过手脚。”
旻川注意到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牌都贴着封条,只有最里面的实验室门是打开的,门缝里透出白色的灯光。
“规则说灯光下实验体会休眠。”迟岸握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那是她爸留下的,平时用来削苹果,“我们得关掉灯才能看到它活动?”
“但黑暗中它会活动,可能更危险。”霁云舟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我带了红光手电,红光对恒温箱里的生物影响最小。”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实验室,里面摆满了玻璃器皿,有的装着透明液体,有的漂浮着不知名的组织样本。正中央的操作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银白色恒温箱,像一口竖着的棺材,表面的显示屏上跳动着“24℃”的字样。
“温度还在降。”旻川看着显示屏,“再降两度就会触发警报。”
“看红色标签。”霁云舟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器皿,大部分是蓝色标签,只有角落里一个玻璃罐贴着红色标签,里面泡着一块灰黑色的东西,像某种动物的肝脏,“规则说不能碰红色标签的。”
恒温箱的盖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却长着鳞片般的皮肤,背部有两根细小的肉刺。它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身体随着恒温箱的运作微微起伏。
“这就是实验体?”迟岸皱起眉,“编号在哪?”
恒温箱侧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马克笔写着“73号”。
“记录编号……怎么记录?”旻川突然想起手腕上的印记,试着用指尖在编号上划了一下,印记微微发烫,浮现出“73”的字样。
【已记录实验体编号】
“搞定了?”迟岸松了口气,“那我们可以走了?”
“等等。”霁云舟盯着恒温箱里的实验体,“它的肉刺在动,不像在休眠。”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灯也同时失效,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恒温箱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像是爪子抓挠玻璃的声音。
“开灯!”旻川摸索着打开手机闪光灯,光柱照向恒温箱——里面的实验体不见了!
“在上面!”迟岸猛地抬头,红光手电的光柱扫过天花板,那个长着鳞片的小东西正贴在天花板上,眼睛是血红色的,死死地盯着他们。
黑暗中,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原本细小的肉刺变得像钢针一样锋利。
“规则三是假的!”霁云舟拉着他们往后退,“它在黑暗中会进化!”
实验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从天花板上扑了下来。迟岸反应最快,挥刀砍过去,刀刃砍在它的鳞片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声。
“它怕光!强一点的光!”旻川想起第一次遇到的雾状人形,掏出手机调到最大亮度,朝着实验体照过去。
实验体果然退缩了,发出痛苦的嘶叫,身体开始缩小。但实验室的温度还在下降,已经到了23℃,墙壁上的警报器发出刺耳的蜂鸣,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
“温度降得太快了!”霁云舟看向恒温箱的控制面板,“有人在远程操控!”
控制面板上的按钮正在自己跳动,温度数值疯狂下降。旻川突然想起哥哥的研究方向——低温生物培养技术。
“是我哥!”旻川的声音带着绝望,“他在外面控制着这里!”
实验体在警报声中变得狂躁,无视手机灯光的照射,再次扑了过来。这一次它的目标是旻川,血红色的眼睛里映出他惊恐的脸。
“小心!”迟岸扑过来推开他,自己却被实验体的肉刺划到了胳膊,伤口瞬间流出黑色的血。
“迟岸!”旻川想去扶她,却被霁云舟按住。
“看红色标签的罐子!”霁云舟指着那个角落的玻璃罐,“它的鳞片和罐子里的东西材质一样,红色标签不是不能碰,是钥匙!”
旻川恍然大悟,冲过去抱起玻璃罐——入手冰凉,里面的灰黑色组织正在蠕动。他举起罐子朝着实验体砸过去,玻璃碎裂的瞬间,那些组织像活物一样扑向实验体,死死地缠住了它。
实验体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萎缩,最终变成了一块灰黑色的疙瘩,不再动弹。
警报声戛然而止,实验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温度慢慢回升到26℃。
迟岸坐在地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黑血,但已经不再扩散。她看着那块灰黑色的疙瘩,脸色苍白:“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霁云舟没说话,他走到恒温箱前,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纸条——除了“73号”,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弟弟的生日礼物”。
旻川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的生日是下周末,哥哥说要带他去吃鳗鱼饭。
手腕上的印记亮起:
【第三关 完成】
【参与者:3/38】
【实验体编号已记录】
【下一关开启时间:72小时后】
“他把你当棋子,”迟岸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一开始就是。”
旻川看着那张纸条,想起哥哥剥虾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背自己去医院的背影,想起父母葬礼上,哥哥紧紧抱着他说“以后我养你”。那些温柔和疼爱,难道全都是假的?
霁云舟突然走到实验室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阴影处:“不用躲了,我们都看到你了。”
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旻纪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刚才实验室里的监控画面。
“小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那些实验体……那些囚徒……”旻川的声音在发抖,“都是你做的?”
旻纪笑了笑,像在谈论一件平常的事:“只是些失败品而已。73号本想送给你当礼物,没想到被你毁了。”他看向迟岸和霁云舟,眼神里的温柔彻底消失,“你们两个,不该多管闲事。”
“十年前的火灾,也是你干的吧?”霁云舟拿出那本《校史年鉴》,“恒温箱失控,实验体逃逸,和现在一模一样。”
旻纪推了推眼镜,没承认也没否认:“游戏才刚刚开始,小川,下一关,我会给你准备更有趣的惊喜。”
他转身走进阴影,白大褂的下摆消失在走廊尽头,像从未出现过。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消毒水的味道里,仿佛还残留着哥哥的气息。
迟岸用干净的布条缠住伤口,看着旻川苍白的脸:“现在怎么办?”
旻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镜像迷宫里那些被篡改的记忆,想起钟表维修室里的齿轮,想起恒温箱背面的字迹。
原来那些温柔不是假的,只是藏在温柔背后的,是更深的恶意。就像恒温箱,维持着适宜的温度,却在里面培养着最可怕的怪物。
“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下去。”旻川抬起头,眼里没有了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决心,“下一关,我们找出他的秘密,结束这一切。”
霁云舟看着他,点了点头。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新的倒计时开始了,72小时后,他们将直面这场游戏背后最残酷的真相。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哥哥,既是出题人,也是最危险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