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东京的霓虹在无声闪烁,流动的光斑无声地泼洒在工藤新一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裹着绷带,斜靠在沙发上,看着妻子毛利兰——不,此刻她正努力让自己成为“毛利兰”——端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不容折弯的青竹。
兰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过分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温柔关切,而是沉淀着一种近乎审判的冷静。她的语气正式得如同在法庭宣读最终判决,每一个字都敲在凝滞的空气里:
“工藤新一先生,” 她刻意加重了姓氏和敬语,疏离感瞬间筑起高墙,“鉴于你本次及过往多次,对‘毛利兰’的重要所有物——即你本人——造成不必要的、严重的损伤,行为已构成对《关爱自身安全守则》第一条的持续性、重大违反。”
工藤新一微微一怔,眉头下意识蹙起,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这过于戏剧化又异常严肃的开场白。他张了张嘴,试图用一贯的理性化解:“兰,别闹了,这次真……” “只是小伤”几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兰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
只见她从身后拿出一个亮着的iPad,屏幕清晰显示着几行加粗的条款,标题正是《关于工藤新一违反安全守则的处罚细则(单方面裁决版)》。那架势,专业得仿佛她是最高法官。
“现经单方面裁决,做出如下处罚决定:”
兰的声音平稳无波,指尖划过屏幕,逐条宣读:
“第一条:关系降级。 即日起,直至处罚期满或你本人完成等价赎回,你我关系暂退回‘帝丹高中二年级同級生’状态。称呼需严格使用‘新一’、‘兰’。禁止使用‘老公’、‘老婆’及一切亲密昵称(包括但不限于‘笨蛋推理狂’、‘兰内酱’等历史遗留称呼)。”
“第二条:地理隔离。 处罚期间,我将借住毛利侦探事务所。每日19:00-19:15,我会准时返回此处,进行必要的医疗护理,时间一到即刻离开,超时不候。其余时间,请保持‘同級生’应有的距离。”
工藤新一完全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张朝夕相处、刻入骨髓的容颜,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久违的、属于十七岁少女的倔强与灵动机敏。那是一种他以为在岁月和婚姻里早已沉淀下去的特质,此刻却如此鲜活地迸发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幼稚”却又逻辑严密的规则感。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奇异的新鲜感和……被彻底看穿、精准拿捏的无奈。
他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拆解一个全新的谜题:“哦?‘同級生’?” 他重复着这个遥远的称呼,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听起来……倒是有趣。那么,这位‘毛利同学’,超时会怎样?”
兰的心跳因他那熟悉的、带着推理狂气的眼神和语气漏跳了一拍,但她立刻挺直了腰板,努力让十七岁的“威严”压过二十七岁身体里本能的心软。她板着脸,语气斩钉截铁:“超时,则处罚期自动顺延一日。现在,‘新一’同学,” 她站起身,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她转身走向卧室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雷厉风行。
直到此刻,工藤新一才真正意识到——她是玩真的。这套充满了十七岁少女特有的、近乎孩子气却又逻辑自洽、步步紧逼的“惩罚体系”,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瞬间困住了他这个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二十七岁名侦探。新奇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制裁、被剥离的强烈预感。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处,痛得他闷哼一声,却不管不顾地快走两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臂横亘在卧室门口,像一座突然出现的路障,挡住了兰的去路。
“兰,”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别这样。我们谈谈。”
兰的脚步停在他手臂前,没有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手臂后卧室门框的纹路上:“让开。”
“你听我解释,” 工藤新一立刻启动了他最擅长的“理性说服”模式,语速加快,“这次情况非常特殊,犯人持有自制燃烧弹,目标是无辜的孩子,我……”
“你的解释,” 兰终于抬起头,打断了他。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空洞和疲惫,仿佛承载了太多类似的“情有可原”而终于不堪重负,“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每一次都‘情有可原’,每一次都‘迫不得已’。”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新一心头,“然后呢?工藤新一,每一次之后呢?”
她不再等待他的回答,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没有丝毫犹豫地,微微侧身,灵巧地从他手臂与门框之间那狭窄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空手道高手的敏捷,仿佛他拦在那里的手臂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
“兰!” 工藤新一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跟了进去。他看着兰打开衣柜,拿出一个轻便的旅行袋,开始利落地挑选叠放衣物。那熟悉的家居服被她毫不犹豫地放进去,动作间带着一种割裂的决绝。恐慌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住几天?三天?五天?一周?二百八十八小时?一万七千二百八十分钟? 数字在脑中疯狂计算,冰冷的倒计时开始敲打他的神经。
毛利侦探事务所……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转。那张旧床她睡不习惯,早上起来会腰疼。事务所的浴室没有暖气,这个季节她洗澡出来很容易感冒。毛利小五郎抽烟,即使躲到阳台,烟味也会渗透,空气质量对她敏感的呼吸道不好……
她晚上一个人从片场或者活动结束回家安全吗? 虽然她的空手道足以撂倒绝大多数成年男性,但……万一呢?万一遇到持有武器的疯子?万一有跟踪狂?事务所的门锁是那种老式的,够不够牢固? 有没有可能被无孔不入的记者或者某些过于狂热的粉丝,他眼神暗了暗,找到并骚扰?
他立刻转换策略,声音放得极软,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脆弱和疲惫,这是他百试不爽的“杀手锏”:“兰……别收拾了……伤口真的很疼……左肩和肋骨……还有手……” 他微微佝偻了一下身体,试图让疼痛看起来更真实,“……我需要你。如果你生气,我可以睡书房。或者……我保证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接危险案子,好不好?三天太长了。一天……不,两天,最多两天,我就去接你。”
兰叠衣服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
然后,她直起身,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他期待的心软,没有熟悉的担忧泛滥,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清醒。
“我知道。”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职业化的温和,“所以,我会给你换药。这是‘医疗护理’的职责范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语气却毫无波澜,“现在,请你回房间休息,‘新一’同学。不要妨碍我完成‘工作’。”
她把“工作”两个字咬得极轻,却重如千钧,精准地将他示弱的姿态、将他对陪伴的渴求,彻底隔绝在了冰冷的“医患关系”之外。
不要走。
真的……不要走。
没有你的房子,和案发现场有什么区别?
工藤新一僵在原地,他看着兰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收拾行李,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引以为傲的推理、他习惯性的说服、他示弱的依赖……在她筑起的名为“十七岁毛利兰”的规则壁垒前,全线溃败。
他沉默地退出了卧室,没有再说一句话。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玄关,像一个被遗弃在岸边的雕像,听着兰的脚步声——果断、清晰、毫无留恋——一步步走向电梯。电梯到达的“叮”声,门滑开的轻响,她走进去的细微气流变化,然后是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沉闷声响。
最后,是电梯下行时缆绳摩擦的、遥远而规律的嗡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瞬间吞噬了偌大的公寓。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无声。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顽固地渗透进来,远处车辆的鸣笛、楼上隐约的电视声、甚至他自己因呼吸道灼伤而略显粗重的呼吸……这些声音都还在。
但这片空间里,彻底消失了某种特定的“背景音”——那清浅如羽毛落地的、属于兰的呼吸声;那夜里翻身时,被褥与她睡衣摩擦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悉索;那即使她在另一个房间看书或看剧本,也能隐隐感知到的、充盈在整个空间里的、温暖而蓬勃的“生命感”。
他的听觉,敏锐到能捕捉到隔壁街区便利店关门的提示音,能分辨出楼下邻居钥匙串上每一把钥匙碰撞的细微差别。然而此刻,他引以为傲的感官,却再也无法捕捉到那个唯一的、能让他高速运转的大脑瞬间松弛下来、让所有喧嚣归于宁静的核心频率。
寂静,是失去了她的声音。是失去了她存在的证明。是名为“工藤新一”的世界,被强行抽走了最重要的坐标轴。
“只是青梅竹马……‘毛利兰’……”他低声重复着,舌尖尝到一丝荒谬的苦涩。左肩胛骨和肋骨的钝痛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左手手背灼伤的刺痛也尖锐起来,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此刻心底蔓延开来的空洞与冰凉。
她来真的。 这个认知刺破了最初那点因她少女式倔强而升起的新奇感。
十七岁的兰,那个在帝丹高中走廊上奔跑、会因为他推理时忽略她而气鼓鼓、也会因为他一句笨拙的关心而脸颊微红的兰,此刻正用她最纯粹、最不讲理的方式,对他这个“屡教不改”的家伙执行着审判。那份“工藤新一专属守则”的条条框框,充满了十七岁少女特有的、近乎孩子气的“规则感”和“仪式感”,却又精准地卡住了他的死穴。
称呼降级?地理隔离?工藤 新一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失败了。他太了解兰了,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这不是单纯的赌气,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目的就是让他痛——不是身体的痛,是剥夺他最赖以生存的氧气:她的亲近、她的依赖、她理所当然的陪伴。
他缓缓踱回客厅,目光扫过沙发。
那里还残留着她刚才坐过的痕迹,空气里似乎还飘散着她洗发水的淡淡馨香。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牵扯到肋骨的伤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该死的伤……他承认这次确实有点过了,吸入的那点刺激性气体让喉咙到现在还火烧火燎地干涩发痒。
他下意识地想喊“兰,帮我倒杯水”,名字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卡住。
“……兰。”他最终只是低哑地吐出这个音节,带着被强行拉开的距离感。不再是亲昵的呼唤,更像是对一个暂时无法靠近的存在的确认。
米花町的夜风带着熟悉的烟火气,吹拂着兰的脸颊。她拎着轻便的行李,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那幢熟悉的楼下,抬头望去。
二楼那扇透着暖黄灯光的窗户,以及那块在岁月洗礼下略微褪色、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毛利侦探事务所”招牌,像两剂强效的安心剂注入心田。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舒展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轻松而真实的笑容。
“我回来了!” 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事务所大门,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回归港湾的由衷喜悦。
门内的景象几乎十年如一日。毛利小五郎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条纹睡衣,大喇喇地瘫在办公椅里,面前的桌子上摊着赛马报纸,旁边还立着个空了一半的啤酒罐。他闻声懒洋洋地抬头:“谁啊……嗯?兰?!”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女儿和她脚边的行李时,毛利小五郎那双总是半眯着的醉眼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下一秒,毫无掩饰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脸上喷涌而出!
“哦哦哦哦哦——!!!” 标志性的高分贝吼叫几乎掀翻屋顶,“是我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他像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兰拉进来,蒲扇般的大手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围着她和她的行李兴奋地转圈,活像一只发现了巨大宝藏的巨型犬,“快进来快进来!哎呀呀!外面冷吧?饿不饿?渴不渴?是终于受不了那个整天就知道案子案子案子、还把自己搞成木乃伊的推理臭小鬼了吗?!我就知道!那小子除了会破案、长得帅点(勉强承认)、有点钱(更勉强)之外,还有什么好的!还是爸爸这里最好吧!温暖!自由!想喝多少啤酒就喝多少!”
他完全不过问原因,立刻开启了“女儿回家就是世界第一大喜事”的得意忘形模式,脑补能力瞬间突破天际:
行李? 根本不给兰反应的机会,他一把抢过行李袋,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风风火火地冲进兰以前的房间,砰地一声放好,动作快得仿佛怕她下一秒反悔。
庆祝? 必须的!“今晚要庆祝!必须吃大餐!我叫外卖!点最贵的寿司!顶级金枪鱼大腹!海胆!统统都要!” 他抓起电话就要拨号,脸上洋溢着“女儿迷途知返,老爹扬眉吐气”的巨大幸福,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父女侦探事务所”横扫米花町、他毛利小五郎再次名震东京的美好图景。
看着爸爸这副得意忘形、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样子,兰心底最后那点离家的复杂情绪也被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属于十七岁少女的促狭和活力。她双手叉腰,故意板起脸,声音清脆地调侃道:
“爸爸!你别高兴得太早哦!” 她伸出一根手指,像个小管家婆一样点着桌上的啤酒罐,“我回来可是要严格监督你的!啤酒限量——以后每天最多两罐!还有赛马投注,”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也要严格控制预算!从今天起,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健康管理’和‘财政纪律’,就由我毛利兰全权负责啦!”
“啊?” 小五郎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一种“乐极生悲”的呆滞,“限、限量?投注还要控制?兰,这庆祝……”
“庆祝可以,” 兰狡黠地眨眨眼,“但健康更重要嘛!爸爸也不想我回来没几天就被你气回工藤宅吧?”
“呃……” 小五郎被噎住了,挠了挠头,试图挣扎。
就在这时,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眼睛猛地一亮。“啊!对了对了!” 她赶紧放下叉腰的手,在自己的行李包里快速翻找起来。
“找到了!” 她欣喜地轻呼一声,从包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被透明保护套仔细包裹着的卡片。即使有保护,依然能看出卡片有些年头了,纸张边缘微微泛黄卷曲。
兰像展示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卡片递到毛利小五郎面前,脸上洋溢着混合着怀念、兴奋和一点点小骄傲的光彩:
“爸爸你看你看!我找到了这个!”
毛利小五郎疑惑地凑近,只见保护套里,是一张画风极其“灵魂”的Q版人物卡片。
卡片中央,是一个大头小身体的Q版毛利小五郎。他那标志性的小胡子翘得老高,眼睛紧闭(大概在表现“沉睡”),嘴巴却咧到耳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仰天大笑,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霸拽模样。
旁边用彩色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沉睡の小五郎”,后面还煞有介事地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用金色荧光笔涂过的星星,努力营造“闪闪发光”的效果。整张卡片透着一股稚嫩又真诚的崇拜气息。
“你看!” 兰的声音带着雀跃,“这是我一次录完综艺节目出来,等在门口的一个小姑娘,脸红红的塞给我的!她说她超级崇拜爸爸!这是她自己画的偶像应援卡!托我一定要转交给你!”
“她说爸爸破案时‘沉睡’的样子特别特别厉害!是她心目中最最了不起的大侦探!是她的超级偶像哦!”
“我一直好好收着呢!搬家都带着!”
毛利小五郎一开始还有点懵,等他眯起眼睛,彻底看清卡片上那个虽然画风清奇但神韵抓得异常精准(尤其是那臭屁的表情)的Q版自己,以及旁边那行闪闪发光的“沉睡の小五郎”时——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惊天动地、足以让整栋楼都抖三抖的狂笑声再次爆发!比刚才得知女儿回家时还要响亮十倍!他脸上的得意简直要冲破天际,眉毛飞舞,一把从兰手中“夺”过卡片(动作却很轻),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仿佛捧着稀世名画。
“哇哈哈哈!没错!没错!这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沉睡的小五郎’!哈哈哈!” 他得意忘形地扭动着身体,努力模仿卡片上的姿势,叉腰、仰头、闭眼(假装沉睡)、咧嘴大笑,鼻孔恨不得戳穿天花板,“这才叫有眼光!这才叫识货!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收藏品啊!哇哈哈哈!比那些什么报纸上吹嘘工藤小子破案的剪报可有意义多了!这才是艺术的精髓!哈哈哈哈!”
狂喜和得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迫不及待地抓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手指因为兴奋都有些发抖,拨通了那个他其实不太敢主动打、但此刻必须炫耀的电话。
“喂!英理!!” 电话一接通,毛利小五郎就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得意吼道,“听见了吗!兰回来了!回我这边来了!哈哈哈!我的宝贝女儿还是觉得老爸这里最靠谱!哇哈哈哈!”
电话那头陷入了几秒钟诡异的沉默。那沉默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然后,妃英理冷静到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直接穿透了小五郎的得意狂笑:
“毛利小五郎,把电话给兰。立刻。”
那语气,不容置疑。
小五郎被噎了一下,炫耀的火焰被浇灭了一小半,有些不情不愿地把听筒递给兰,小声嘟囔:“喏,你妈……”
兰接过电话,放到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妈妈……”
妃英理没有在电话里追问任何细节,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清晰地传达着她的行动指令:
“待在事务所,不要乱跑。在我到之前,不要和你父亲进行任何缺乏逻辑的、可能拉低你智商的对话。我一个小时后就到。”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只留下忙音。
一个小时后。
事务所的门被准时推开,带着一股冷冽而干练的气息。妃英理女王驾到。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质感高级的深色职业套装,仿佛不是来处理女儿的家庭问题,而是即将步入最高法庭。手提一只同样线条硬朗的公文包,更添专业气势。
她锐利的目光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先是在略显凌乱的事务所内快速扫视了一圈(目光扫过空啤酒罐和赛马报纸时,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嫌弃地蹙了一下),然后精准地定格在兰身上。
她优雅地走到沙发前,从容坐下,双腿交叠,公文包放在身侧。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冷静地开口,问题像手术刀般直击核心:
“兰,告诉我。这次回来,是涉及忠诚、信任或人身安全的原则性问题,还是关于生活习惯、个人观念差异的可调和矛盾?” 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迷雾的洞察力。
兰看着母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回答:“是可调和矛盾,妈妈。是……关于他屡次不顾自身安危,让自己陷入危险,严重受伤的问题。”
妃英理闻言,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她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冷静地分析道: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长期积累的失望和担忧的集中爆发。你的做法——” 她的目光肯定地落在兰身上,“——非常正确。果断的分居,是表明你严肃立场、让对方最直观地认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最有效方式。这比任何言语的争吵或恳求都更有力量。”
她完全、彻底地站在了女儿这一边,瞬间化身为兰最冷静、最强有力的智囊与后盾:
“不要主动联系他。” 妃英理的声音斩钉截铁,“让他充分、彻底地体验,没有你的生活秩序是多么混乱和难以忍受。这是最深刻的教训。”
“你不需要感到丝毫内疚。”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兰心底可能存在的柔软角落,“这是他为自己鲁莽、不负责任的行为,必须付出的代价。这是他应得的‘假期’。”
“至于你父亲这里……” 妃英理的目光终于扫向一旁竖着耳朵听、大气不敢出的小五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环境太差,充斥着酒精、赌博和缺乏自律的气息,不利于你冷静思考和精神恢复。” 她转向兰,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提议,“要不要搬来和我住?我的公寓有专门的客房,安静、整洁,适合休养和思考。”
“喂喂喂!英理!!” 毛利小五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刚才被女王气场压制的憋屈瞬间爆发,“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环境太差!我这里哪里不好了!兰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叫不利于思考!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小两口吵架很正常嘛!床头吵架床尾……呃……” 在妃英理骤然射过来的冰冷眼刀下,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妃英理的目光精准地钉在小五郎身上,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闭嘴,毛利小五郎。”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跟你说话都浪费我智商”的鄙夷,“就是因为你这种对自身健康、对家庭责任都‘得过且过’、‘毫不在意’的糟糕榜样和散漫态度,才会潜移默化地‘教’出工藤新一那种不懂得珍惜妻子心意、不懂得爱护自己身体的男人!你是根源性问题之一!”
小五郎:“????!!!”
他彻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天大的冤枉:
“我……我……根源性问题?教出工藤新一???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英理你讲不讲道理啊!!” 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明明女儿回家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转眼就成了“教坏女婿”的罪魁祸首了?
兰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爸爸跳脚抓狂,妈妈冷静碾压——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丝温暖的笑意悄悄爬上嘴角。这种鸡飞狗跳却又无比真实的“家”的感觉,正是此刻她最需要的避风港。
她轻轻走到妃英理身边坐下,挽住母亲的手臂,小声却清晰地说:
“妈妈最可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