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声警报。
贴着我的耳膜炸开。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白大褂冲了进去，我甚至没看清他们的脸，只记得其中一个护士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某种我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林澈的手还温热。
刚才他还在笑，嘴角沾着一点可可泡沫，伸手帮我擦掉。"你喝东西总是这么不小心。"他说这话的时候，指尖划过我的唇角，我感觉到一阵酥痒。我们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他握着我的手说："你说如果我们的心跳能同步就好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谶语。
现在他的手越来越凉，我死死攥着，仿佛这样就能把温度留住。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急诊室门口，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8:47。护士让我在外面等，我点头，喉咙里堵着什么，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患者心肌纤维化晚期，突发室颤。"
"准备除颤仪！"
"肾上腺素1mg静推！"
"血压持续下降，准备插管！"
那些话断断续续传出来，每一句都像钉子一样扎进我的太阳穴。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颤。我想起昨天晚上，林澈半夜惊醒，捂着胸口坐起来的样子。我问他是不是又疼了，他说不是，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们老了，在海边买了一栋小房子。"他笑着说，"你在阳台上晒太阳，我在厨房给你煮粥。"
我以为那是美好的预兆。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病历本。他在我面前站定，口罩上方的眼神很冷。
"你是家属？"
我摇头："我是……"
"未婚妻。"这个称呼卡在喉咙里，最后我还是没说出来。
"患者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翻开病历本，"心肌纤维化到了晚期，心脏已经严重衰竭。这次抢救成功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我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褶皱，突然觉得好笑。明明几天前林澈还陪我去爬山，虽然中途歇了好几次，但他还是牵着我的手登上了山顶。他说等我生日那天，要带我去更远的地方旅行。
"还有其他办法吗？"
"换心脏。"
"多久能等到配型？"
医生沉默了几秒："患者这种情况，可能撑不过三个月。"
抢救室的门，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里面的人还在做胸外按压，林澈的身体随着动作一下下弹起，像条离开水的鱼。我想起上周他偷偷藏起药瓶的样子，想起每次发作时他强装镇定的表情。我看着抢救室的门，玻璃上蒙着一层雾气。
原来他早就知道。
"如果……"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如果有人愿意捐献心脏呢？"
医生愣了一下："你是说……"
"如果我现在就决定捐献，需要多久能完成手术？"
"小姐，你听我说——"
"你们医院有没有做过这种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这不是成功率的问题，而是患者目前的情况根本不适合马上进行移植手术。而且……"医生顿了顿，"你要明白，捐献者必须是脑死亡状态。"
我笑了："所以只能等。"
"对。"
"那他这三个月怎么办？"
"保守治疗，尽量延长生命。"
我站起来，腿有点软。医生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转身走向楼梯间。医院的电梯太慢，我需要新鲜空气，需要冷静下来。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糟糟的。我走到护栏边，低头看下面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他们看起来那么小，像一群忙碌的蚂蚁。三年前我在这里哭过一次，因为父母反对我和林澈在一起。
"你要是死了，我就跟着你。"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现在想来，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澈的来电。我没有接，只是把它贴在耳边，听着忙音。我知道他一定是醒了，一定会问医生自己的情况。他会担心我，会安慰我，会笑着说没事的。
但我不想听他说没事。
我只想让他活着。
夜色渐渐深了，远处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我靠在护栏上，感觉后颈发凉。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林澈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图书馆台阶上等我，手里抱着一摞书。
"你迟到了。"他说。
"我迷路了。"
"下次记得早点出门。"
那时候我们谁都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为了他，连心跳都献出去。
回到急诊室时，林澈已经醒了。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还是朝我笑。我走近他，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比刚才暖了一些，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医生说你要转院去上海。"我说。
"我不想走。"
"听话。"
"那你跟我一起去。"
我低头看他，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我想说点什么，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别怕。"
我猛地抽回手，转身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水杯。玻璃杯被我捏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林澈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后来我又去了三次天台，每次都站在同一个位置。最后一次，我把病历单撕碎扔了下去。纸片随风飘散，像一群白色的蝴蝶。
"这次换我当你的英雄。"我轻声说。
回到病房时，林澈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想起他说要带我去海边买房的事，说要在阳台上种满我喜欢的蓝雪花。
"对不起。"我凑近他耳边，轻轻说，"这次我不能陪你了。"
我拿出手机，给主治医生发了条信息："我决定捐献心脏。请尽快安排手术。"
发送成功。
窗外的夕阳正在落下，血红色的光洒在林澈脸上。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
"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低声说，"因为从今往后，我都不会爱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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