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连指尖都因为紧张而冰冷。
终于,他闭上眼睛,屈起指关节,在鬼王的门上极轻、极快地叩了一下。
叩——
那声音微乎其微。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仿佛扇沉重无比大门,嗖的一下自己开了,速度之快,气流甚至带起了朝颜颊边细碎发丝。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投入,勾勒出门内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无惨就站在那里,身着黑色丝缎袍子,墨色的发丝垂落,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能称之为刻意的慵懒平静。
仿佛他只是刚刚结束一场小憩,然后恰好漫步至此,最后才正好遇到了这个在深夜莫名造访的小麻烦。
他甚至微微侧了侧头,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带着一丝仿佛被扰清梦的疑惑,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他刻意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朝颜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睛,“……来我这干什么?”
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威严和掌控力,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鬼王的薄唇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弧度。
鬼王冰冷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朝颜那只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朝颜乖乖地被那只手牵引着,进去了鬼王的寝殿。
无惨并未走向王座,而是径直走到那张宽大冰冷的床边,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他松开朝颜的手腕,却并未完全放开,冰凉的指尖转而轻轻搭在朝颜纤细的手背上,带着一种无声的掌控。
他微微后靠,猩红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站在他面前、垂着头如同等待审判般的少年。
“说吧。”
无惨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语气温和又不失威严。
“找主人来,有什么事?”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朝颜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
朝颜低着头,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触怒主人。
鳞泷先生是人类,是鬼杀队的前任水柱,是主人的敌人……而他,作为主人的所有物,竟然在为敌人担忧……这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但他还是鼓起了那点被宠出来的勇气。他需要主人的“许可”,哪怕这许可需要用惩罚来换取。
“主……主人……”朝颜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不敢抬头看无惨的眼睛,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被无惨指尖搭着的手背。
“我……我听说……”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鳞泷……鳞泷左近次先生……”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和一丝哽咽。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描述了整个事情经过,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觑着无惨的表情,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做好了迎接惩罚的准备。主人的怒火,甚至……是更严厉的惩罚。
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主人掐住他脖子质问“你竟敢关心敌人?!”然后一把把他丢出无限城的场景。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寝殿里一片死寂。只有朝颜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无惨那平稳得近乎诡异的呼吸声。
朝颜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份无声的压力,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而无惨只是看着朝颜,然后平静的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朝颜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瞳里充满了惊愕和微弱的希冀。
主人……知道?他早就知道鳞泷先生受伤的事?
这个认知让朝颜心头一震。
是啊,无限城里,有什么能瞒得过主人呢?他之前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挣扎,在主人眼中,恐怕如同孩童笨拙的表演。
但更让朝颜心尖发颤的是,主人明明知道一切,却一直沉默着,没有斥责,没有惩罚,甚至……在等着他主动开口?
一股混合着羞愧、感激和巨大依赖感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他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主人……”朝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不再犹豫,双膝一软,顺从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微微前倾身体,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将额头轻轻贴在了无惨穿着黑色皮鞋的鞋尖上。
那姿态,如同最温顺的幼兽向主人献上自己所有的忠诚与祈求。
“主人……”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想……我想去救他。”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个大胆的请求说出来,“用我的血鬼术……可以让他痊愈……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鳞泷先生是……是敌人……是鬼杀队的柱……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充满祈求:“但是……请主人开恩……求您……允许我去救他一次……就这一次……求您了……”
他像一只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主人面前的小兽,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是温柔的抚摸,还是冰冷的利爪?
无惨垂眸,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将额头贴在他鞋尖上的小猫。
那温顺的姿态,那卑微的祈求,那为了一个“敌人”而鼓起的巨大勇气……这一切,都清晰地映在他猩红的眼瞳里。
他竟然没有丝毫怒气。
反而他看着朝颜那副将生死都交付于他裁决的模样,心底那股掌控一切,混合着被依赖的愉悦感,悄然升腾。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并未立刻回答朝颜的祈求,而是用手轻轻拂过朝颜伏在他脚边、微微颤抖的发顶。
“抬起头来。”
无惨的声音响起,低沉依旧,却带着纵容。
朝颜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缓缓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无惨。
“想去救那个老头?”无惨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用你那个……珍贵的血鬼术?”
他的指尖顺着朝颜的发丝滑下,指腹轻轻擦过他湿润的眼角,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他并未立刻回应朝颜的祈求,而是缓缓开口,带上了一种引导的意味:
“小猫,”他的指尖顺着朝颜的发丝滑下,轻轻托起他的下颌,让他直视自己。
“你为故人忧心,这份‘情谊’……倒是难得。”
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是……”
他刻意停顿,猩红的眼瞳牢牢锁住他的朝颜,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来得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