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在无限城冰冷的回廊里飘荡了几天。
珠世那番话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那简单又偏执的思维。
他想去找朝颜,想告诉朝颜那个关于鳞泷的消息,无论真假。
但朝颜的房间紧邻无惨寝殿,而且刷新时间和鬼王几乎重合,是绝对的禁区。
而朝颜的日程更是被安排得密不透风:上午是黑死牟老师严苛的领域维持训练,下午是陪侍无惨大人处理公务或者干别的事情,晚上还要巩固血鬼术……
整个无限城的鬼都知道,朝颜大人是鬼王最亲近的“宝贝”,时间宝贵。
累只能远远地、在朝颜偶尔穿过回廊前往训练场时,捕捉到那抹一闪而过的漂亮身影。
那身影依旧带着温顺的气息,但累却觉得无比遥远。
珠世那句“隐瞒真相会让他在未来更恨你”如同魔咒,在他心里反复回响,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直到几天后,一个午后。
累正蜷缩在自己那间堆满了各种奇特草编小玩意的房间里,对着墙角发呆。
门被轻轻敲响了。
“累?你在吗?” 门外传来朝颜清亮、带着一丝雀跃的声音。
累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带倒旁边一个草编的花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才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朝颜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星。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嘴角弯弯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快来夸我”的兴奋气息。
“累!”
朝颜开心地迈进屋子,“我跟你说,我今天在黑死牟老师那里测试了。我的‘流徙之域’的阳光免疫现在能维持整整五分钟,五分钟耶!”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累眼前晃了晃,眼睛亮得惊人。
“主人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我又能为主人做更多事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累脸上那勉强挤出的、如同面具般僵硬的笑容:
“还有还有,上次童磨大人又被黑死牟老师打飞了脑袋,掉在我脚边,我只用了八秒钟,八秒钟哦~
就用治愈能力把他的脑袋接回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黑死牟老师都夸了我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被老师认可的骄傲,仿佛这是一项无上的荣耀。
累看着眼前这只像快乐小狗一样的朝颜,看着他因为能为无惨大人“做贡献”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喉咙里像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珠世的话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这只被精心豢养、满心满眼只有主人的小猫,如果知道那个曾给过他一丝温暖的人类老人可能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累?”朝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瞳里映出累那张强颜欢笑、却掩不住眼底阴霾的脸。
“你怎么了?”
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太忙了,没来找你玩?”
他以为累是因为无惨大人最近明里暗里的阻隔,让他们相处时间变少而感到失落。
他走上前一步,想拍拍累的肩膀安慰他,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想起无惨大人那冰冷的目光和“不准碰”的命令,指尖触电般缩了回来,有些尴尬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暖:
“累,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比……比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人都重要。”
他顿了顿,想起累刚才的落寞,又补充道,“真的,比鳞泷先生和炭治郎他们都重要,真的!”
他提到“鳞泷”和“炭治郎”时,语气是温和的,带着一种遥远的、如同怀念童年玩伴般的亲近感,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但这亲近感,在累此刻听来,却像一把淬毒的刀。
累的心脏像被一把无形的手握紧。
他看着朝颜那双清澈见底、毫无防备的眼睛,看着他提到鳞泷时自然流露的温和,珠世那句“若他日得知故人遭此大难……不知该是何等伤心”如同魔音贯耳。
他不能再瞒下去了。
哪怕这是陷阱。
哪怕会被无惨大人碾碎。
他不能让朝颜以后知道真相时,用那种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他。
那比死亡更可怕!
“朝颜……”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我……我听珠世说……”
“珠世?”朝颜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个被关押的叛徒女鬼,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带着一丝本能的排斥。
“那个叛徒?她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珠世的不信任。
累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如同烙铁般烫在舌尖的话语艰难地吐了出来:
“她说……她在被抓住前……在京都……听说……”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沉重,目光死死锁住朝颜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丝支撑自己说下去的勇气:
“……鳞泷左近次先生……在不久前的战斗中……为了保护炭治郎……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继续道:
“……脊柱……几乎断了……还中了剧毒……虽然……没死……但可能……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炭治郎……一直在照顾他……很辛苦……”
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他说完了,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微微颤抖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负罪感,死死地盯着朝颜,等待着他的反应。
是愤怒?质疑?还是……他不敢想象的……伤心?
朝颜脸上的笑容,在累说出“鳞泷左近次先生”时,就彻底僵住了。
当“脊柱几乎断了”、“中了剧毒”、“再也站不起来”、“炭治郎一直在照顾他”这些字眼,一个接一个。
后脑勺一沉,如同遭受重击。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那双总是盛满温顺或喜悦的眼瞳,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
连呼吸,都停滞了。
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累看着朝颜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表情、如同瞬间失血般的苍白的脸,心脏沉入了无底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