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无限城深处的回廊。
累沉默地押着珠世,最终停在一扇厚重门前,打开门他们进入地牢。
地牢没有光源,整个空间都黑沉沉的,空气里混杂着一丝铁锈腥气。
一张冰冷的石榻,一个同样材质的矮几,便是全部。
累松开钳制,动作机械。
珠世踉跄一步,随即站稳,紫色眼眸平静地扫过这死寂的囚室,无波无澜。
累转身,任务完成,他只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回到那个能让他感受到温度的身影附近,哪怕只是远远一瞥。
“累。”
珠世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澜,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累的脚步钉在原地。
他没有回头,但绷紧的肩线暴露了瞬间的警惕。
珠世并未走近。
她缓缓在冰冷的石榻边缘坐下,姿态带着一种脆弱和优雅。
“那个孩子……朝颜,”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人不同。”
累的指关节在袖中几不可察地收紧。
珠世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说道:
“刚才在大殿,无惨唤你出来时,你的视线……他王座侧后方那片阴影停留了一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兴趣。
“那里,只有朝颜。”
她顿了顿,仿佛在给累消化这精准到可怕观察的时间,然后才继续,声音放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
“那几秒里,你的眼神……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她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
“……被强行剥离了栖息地的幼兽,看向唯一熟悉巢穴时的……无措。”
累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转身的冲动。
珠世依旧端坐,仿佛刚才那诛心之言并非出自她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悲悯。
“真是讽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对象不明,“一个被‘爱’豢养的金丝雀,却成了另一只困兽眼中……唯一的暖光。”
累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一瞬!
他对朝颜那份依赖、又因无惨阻隔而充满失落的情感,被赤裸裸地定义为“困兽”对“金丝雀”的觊觎!
这定义本身,就带着极致的危险和羞辱!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没有回头,没有出声。他不能!任何反应都可能成为把柄!
珠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她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平稳,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个无关紧要的传闻: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在京都外围‘收集’药材时,偶然听到一些风声。”
她刻意用了“收集药材”这种模糊的表述,
“关于那位曾经在狭雾山教导过不少孩子的老人……鳞泷左近次。”
鳞泷左近次!
这个名字他记得,是因为朝颜偶尔提起他时,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会闪过极其罕见的温暖光芒。
但是……珠世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珠世紫色的眼眸微微一亮,她捕捉到了累那瞬间的僵硬。
很好,鱼饵已经精准地抛到了目标区域。
“听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如同医者谈及重症病人。
“他在不久前的除鬼行动中,为了保护他那个嗅觉异常灵敏的弟子……灶门炭治郎。”
她刻意清晰地吐出炭治郎的名字,并观察着累的反应。
“遭遇了众鬼的伏击。”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细节,也像是在给累想象的空间:
“伤势……据说非常棘手。
脊柱几乎被那些鬼的血镰斩断,脏腑也受了剧毒侵蚀……虽然保住了性命,但……”
她轻轻摇头,声音里仿佛带着沉重的惋惜,“恐怕余生都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了。可怜那孩子炭治郎,日夜守护,心力交瘁……”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
没有说鳞泷会死,只说“余生病榻”;没有说炭治郎如何悲痛,只说“日夜守护,心力交瘁”。
每一个词都留足了想象的空间,却又精准地描绘出一幅凄凉的画面。
地牢里只剩下微弱的光和泥土腐烂的气息。
累依旧背对着珠世,一动不动。
但珠世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警惕,而是一种无声的挣扎
鳞泷重伤?
炭治郎守护?
朝颜……如果知道那个曾给过他温暖的老人落得如此下场,会如何?会难过?会想去看一眼吗?会……想用血鬼术给他治疗吗?
这个念头瞬间缠绕上累的心!
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珠世是叛徒!她的话不可信!但……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朝颜以后知道了,知道自己明明有机会知道这个消息却隐瞒了……他会不会……更疏远自己?
会不会……恨自己?
珠世静静地坐着,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她看着累僵硬的背影,看着他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看着他因内心剧烈挣扎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需要累完全相信,只需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名为“可能性”和“愧疚”的种子。
她缓缓起身,走到冰冷的矮几旁,仿佛只是随意活动一下。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
“当然,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
我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了。”
她轻轻抚平了和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只是……想到那孩子朝颜,心思那般纯净,若他日得知故人遭此大难,而自己却因困守在这无限城中,连一丝消息都无从知晓……不知该是何等伤心。”
最后一句,精准地刺入累最脆弱的地方——朝颜的“伤心”!
而这“伤心”,可能源于他的“隐瞒”!
累猛地转过身!
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竟有极其复杂的情绪。
愤怒、挣扎、痛苦……
他死死盯着珠世,声音嘶哑:
“你……在说谎!”
珠世迎上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她没有辩解,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挑衅弧度。
“说谎?”
她轻轻重复,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冰面,
“或许吧。毕竟,一个叛徒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她缓缓坐回石榻,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安静认命的囚徒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从未发生。
“只是……”
她最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魔咒般钻进累的耳朵。
“选择隐瞒可能的真相……和选择传递可能的谎言……哪一个,会让他在未来……更恨你呢?”
累瞳孔骤然收缩!
最终,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地牢!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隔绝了内外。
地牢内,珠世缓缓抬起头。
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囚徒的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她刚才……只是提供了一个“听说”的消息,并“善意”地提醒了一个看守者关于“隐瞒”可能带来的情感风险。
至于那个心思单纯、对特定人类怀有特殊感情的朝颜是否会知道这个消息……
与她这个被囚禁的“叛徒”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