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城的日子表面平静无波。
自那次被无惨彻底“教导”过后,朝颜如同被套上项圈的小兽,行走坐卧都带着谨慎。
他再也不敢让任何鬼靠近自己三步之内,连累远远递来草编的小玩意儿,他都只是飞快地看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默默退开。
无惨对此很满意。
又一次众鬼齐聚的会议,当无惨第八百零一次问到青色彼岸花的下落和产屋敷的藏匿地点无果之后。
无限城的气氛陷入沉默,几位上弦姿态各异。
猗窝座闭目养神,黑死牟磐石般沉默,堕姬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童磨依旧挂着那副完美的微笑,只是七彩眼瞳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憋闷。
玉壶,这位热衷于收集“艺术品”的上弦之伍,正用他那带着粘腻腔调的声音向无惨汇报:
“……无惨大人,在下于京都一带‘收集’素材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味’……属于一个本该早已消失的叛徒。”
无惨原本因为青色彼岸花没有任何进展而意兴阑珊地靠在王座上。
听到“叛徒”二字,猩红的眼瞳微微转动,落在玉壶身上。
玉壶感受到注视,声音更添了几分谄媚:
“是珠世,大人。
那个数百年前从您掌控中逃脱的医师。她隐藏得极好,几乎抹去了所有痕迹……
但这次,她似乎在进行某种极其耗损精力的事情,气息泄露了一丝,被在下精心布置的壶捕捉到了。”
“珠世……”无惨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绝对的轻蔑,“呵……苟延残喘的老鼠,终于露出尾巴了。”
他猩红的视线扫过下方,最终定格在童磨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上:“童磨。”
“在呢,无惨大人~”童磨立刻应声,笑容灿烂。
“给你一天时间。”
无惨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命令:
“找到她,带回来。
如果她试图反抗……折断四肢也无妨,只要脑子还清醒就行。”
“哎呀呀~遵命,无惨大人!”童磨立刻夸张地躬身行礼,七彩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纯真。
“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呢!请放心,我一定会把珠世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陪您叙叙旧的!”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期待一场有趣的游戏。
朝颜安静地站在无惨王座侧后方稍远的位置。
那双低垂的琥珀色眼瞳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茫然和惊异。
叛徒?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那被主人完全填满的小猫脑袋里。
在他单纯的理解里,主人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是赋予他存在意义的神祇。
效忠、服从,是如同呼吸般自然且唯一的选择。
怎么会……有鬼选择背叛?
他下意识地微微抬起眼,困惑地偷偷觑向王座上的无惨。
无惨似乎察觉到了那道困惑的目光,他的眼瞳微微转动,视线精准地锁定了朝颜那张写满不解的小脸。
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很享受这只小猫因"背叛"这个概念而陷入的混乱与迷茫。
"怎么?"无惨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危险的诱导。
"我的小猫,对'叛徒'很感兴趣?"
朝颜立刻低下头,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困惑。
“不...不是的,主人...”他的声音细若蚊呐,"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无惨顿了顿,他故意延长了这份沉默。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有些低等生物,永远不懂得感恩。”
“我赐予他们永恒的生命,无上的力量...而他们,却妄图背叛这份恩赐。”
无惨满意地看着朝颜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为恍然。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摩挲着朝颜的小脸:
“而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朝颜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的信徒。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坚定:
“永远不会,主人。我是您的,永远都是。”
……
童磨的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一天半,无限城就多了一位可怜的客人。
童磨依旧笑容满面,甚至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他手里,像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提着一个女人的衣领。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柔弱的女子。
穿着素雅的和服,墨黑的长发挽成古典的发髻,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她的五官精致,带着一种病态的、易碎的美丽,但那双紫色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了寒冰的紫水晶,即便身处绝境,也燃烧着不屈的、冰冷的火焰。
她的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气息微弱,显然经历了激烈的反抗和压制,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无声的傲骨。
这就是珠世。
数百年前,为了亲眼见证孩子长大,她想尽办法活下去,接受了无惨的欺瞒,变成了寿命无限的鬼。
但是当她变成鬼后,却无法自控,亲手杀死了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
“我说着不想病死,是因为想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啊!”
从那之后她就恨毒了鬼舞辻无惨。
这是朝颜第一次见到她。
他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惊讶。
这个女鬼……
和他见过的所有鬼都不一样。
没有猗窝座的战意,没有童磨的虚伪,没有堕姬的骄纵……
她空洞的眼神里只有绝望和恨意。
那恨意,精准地投向王座上的无惨。
无惨的目光落在珠世身上,如同在看一件被找回的旧物。
“珠世。”
无惨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数百年不见,你倒是把自己藏得挺好。”
珠世抬起眼,紫色的瞳孔直视无惨:
“比不上你……鬼舞辻无惨,你依旧……是那个只敢躲在黑暗里的……怪物。”
“放肆!”童磨笑嘻嘻地呵斥了一声,手指微微用力,珠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
无惨却并未动怒,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他打量着珠世,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数百年前,珠世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医师,她的医术和对鬼体的理解远超常人。
这份才能……或许还有点用处。
“你的才能,浪费在无谓的挣扎上,可惜了。”无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带下去。关起来。”
他没有说杀,也没有说如何处置。
但“关起来”三个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暂时留她一命。
“是,无惨大人。”
童磨应道,准备将人带走。
“等等。”无惨的视线扫过下方,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看守者。
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存在感极低的身影上。
累。
那个整天只知道缠着朝颜、心思空洞的小鬼。
无惨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与其让这小鬼整天无所事事,只会用草编些破烂玩意儿试图勾引他的小猫,不如给他找点正经事做。
看守一个被废了反抗能力的叛徒,正好。
“累。”无惨的声音响起。
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立刻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恭敬地单膝跪地:“无惨大人。”
“这个叛徒,”无惨用下巴点了点被童磨拎着的珠世。
“交给你看守。看好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跑了。”
累的头垂得更低:“是,无惨大人。”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在起身的瞬间,累的眼睛飞快地朝王座侧后方瞥了一眼。
随即,他便沉默地跟在童磨身后,押送着珠世离开了大殿。
无惨将累那细微的眼神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很好。
把那个碍眼的小鬼打发走,让他离自己的小猫远点,还能废物利用看守叛徒,真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