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的新房间,紧邻无惨寝殿东侧。推开新房门扉,暖意扑面。
空间不大,却异常舒适。
墙壁打磨得光滑温润,地面铺着厚实的雪貂皮毛地毯,赤脚踩上去柔软无声。窗边一张矮榻,铺着深紫色丝绒软垫,旁边是同色系的矮几。角落里,一尊香炉静静吐纳,是鬼王的同款味道,冷冽的香气被暖光中和,添了几分柔和。
最显眼的是那张床。
不再是冰冷小床,而是宽大舒适的矮榻床架,铺着层层叠叠的雪白绒毯和深色锦缎软枕,蓬松得几乎能将人陷进去。
床头柜上,一盏小巧的月光石灯盏散发着暖黄光晕。
无惨站在门口,猩红的眼瞳挑剔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毯子颜色太浅,”他冷声点评,指尖隔空点了点那雪白的绒毯,“沾点灰就显脏。”语气带着上位者理所当然的评判。
鸣女无声侍立一旁。
“香炉放得太靠里,”无惨目光转向角落,“熏不到门口。”
他微微蹙眉,仿佛这香气分布不均是什么重大失误。
最后,他视线落在窗边矮几上那几卷羊皮卷轴和嵌着血蝶印记的镇尺上。
“东西摆正,”他命令道,“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
朝颜站在他身后,看着无惨对房间布置指指点点,心里那点新奇的暖意里又掺进一丝无奈。
主人连这个都要管……
“行了。”无惨似乎终于挑剔够了,转身,目光落在朝颜身上,“以后东西归置好,别乱丢。”
依旧是命令口吻。
朝颜小猫点头:“是,主人。”
无惨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朝颜看着他消失在隔壁门后的玄色袍角,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真正踏入属于自己的空间。
暖意包裹全身。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皮毛地毯上,走到窗边矮榻坐下。
丝绒软垫的触感陌生又舒适。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带着无惨精心(或者说强行)安排的痕迹,却又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归属。
……
夜深。
无惨处理完最后一份事务,搁下笔。寝殿空旷寂静,只有香炉逸散的冷冽气息。
他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视线朝寝殿内某个熟悉的角落瞥去——那里曾经放着朝颜的小床。
现在角落空荡荡。只有冰冷的地面反射着幽光。
无惨的动作猛地顿住。
猩红的眼瞳里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怔忡。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光滑的笔杆。
他的小猫……在隔壁。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他就在隔壁,在那个他亲自安排的房间里。
一股莫名的空落感,悄然爬上心头。
他烦躁地皱起眉,指尖用力,笔杆发出细微的呻吟。
习惯了那抹温顺的身影蜷在角落,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现在,却要隔着一道墙。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冷风。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隔壁房间的方向。
那里窗户紧闭,暖黄的灯光从特制琉璃后透出。
无惨紧抿着唇,猩红的眼瞳在夜色里晦暗不明。
他看了那暖光许久,才猛地合上窗。
烦躁感未消。
他踱步到寝殿与隔壁相连的墙边。墙很厚,隔音极佳。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安静……让他心头发堵。
那笨猫在干什么?睡了?还是……又在胡思乱想?或者……偷偷尝试调动精神力?想到后者,无惨眼神一厉!这不知死活的猫!
他猛地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屈指在冰冷的墙壁上“叩叩叩”敲了三下。声音不大,但足以穿透。
等。
一秒。
两秒。
三秒……
隔壁毫无回应。寂静无声。
无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猩红的眼瞳里风暴凝聚!这猫!竟敢不回应?!是睡死了?还是……又透支晕过去了?!
就在无惨的耐心即将耗尽,周身鬼气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几乎要破门而入把那只不知好歹的猫揪出来时——
“啪嗒!”
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什么小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朝颜一声短促的、带着点懊恼的轻呼:“啊!”
无惨动作猛地一僵!
周身翻腾的鬼气瞬间凝固!
然后,隔壁清晰地传来朝颜自言自语、带着点小郁闷和紧张的嘟囔声,透过墙壁隐隐约约,却字字清晰:
“啧……笨手笨脚的……差点把累编的草蝴蝶摔了……还好没摔坏……翅膀好像有点歪了……得小心点掰回来……”
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笨手笨脚”的懊恼和对那脆弱草蝴蝶的紧张呵护。
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对隔壁刚刚敲墙的、尊贵的鬼王大人的……惦记!
无惨:“……”
他僵在墙边,猩红的眼瞳瞪得溜圆,里面翻腾的风暴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名为“自作多情”的荒谬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指节还保持着叩击的姿势,悬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
他在这边脑补了一出小猫虚弱晕倒、不知死活的大戏,甚至差点破门而入上演“英雄救猫”……结果隔壁那只没心没肺的猫,正全神贯注地抢救累编的那只破草蝴蝶?!连他敲墙都没听见?!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猛地堵在无惨胸口!简直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猛地收回手,五指狠狠攥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俊美苍白的脸上,表情精彩纷呈——震惊、恼怒、憋屈,还有一丝被彻底无视的……难以置信的荒谬!
“混账东西!”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无惨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现实无情嘲弄的羞愤。
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狂暴的冷风,大步流星地走回王座,重重坐下!
隔壁,朝颜还在小心翼翼地掰正草蝴蝶有点歪扭的翅膀,对着灯光仔细检查,心满意足地嘀咕:“还好还好……翅膀没断……明天给累看看,应该能修好……”
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他尊贵的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激烈又自作多情的内心风暴,此刻正独自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低气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破猫!一只破草蝴蝶比他这个主人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