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靠在鬼王房间窗边的矮榻上,无限城里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特制的窗子,像融化的蜜糖照在了他的指尖。
他盯着那片温暖发呆。身体里的疲惫感很重,稍微动一下念头都扯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强行改写规则,对他的精神力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以至于就算以鬼的恢复能力来说,也让他浑浑噩噩了多日。
现在更是一点精神力也调动不了了。
但是,朝颜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免疫阳光——这本该是鬼王千年渴求的钥匙。
他几乎能想象出无惨猩红眼瞳里燃起的狂热。
完了,主人一定会把他按在训练场里往死里操练的。
说不定还要拿鞭子在后头抽得啪啪作响——“再撑一秒!你这笨猫!”
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什么都没有。
他偷偷抬眼,视线越过敞开的门扉缝隙,能看到隔壁巨大书桌后那个静坐的玄色身影。
无惨在处理卷宗,侧脸在灯盏微光下显得冷硬。
朝颜心里那点嘀咕慢慢变成了茫然。主人……在等什么?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朝颜甚至有点疑神疑鬼,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也许主人根本不在意那几分钟的阳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无聊地动了动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想试着去“感受控制”一下窗外的暖光,看看能不能调动起一丝领域的力量。
纯粹是闲得发慌。
几乎是同时!
书桌后那道冷硬的身影猛地抬眼!
猩红的视线锐利地盯了过来,隔着门缝精准地落在了朝颜身上。
朝颜吓得一个激灵,指尖那点微弱的意念瞬间溃散,整个人僵在矮榻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完了!被抓包了!要被训斥了!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呵斥并未降临。
无惨只是那样冷冷地盯着他,猩红的眼瞳深处翻涌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像无形的鞭子抽过空气,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然后,无惨什么也没说。
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视线,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桌上的卷宗。
只是,握笔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几分,指节微微泛白。
空气里只剩下死寂。
朝颜僵着身体,大气不敢出。
刚才那一眼的威慑力,比任何鞭子都管用。
他彻底老实了,连动动手指的念头都不敢有。
又过了片刻,书桌那边传来无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闲着发霉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空气,“过来。把那边第三卷的卷宗拿过来。”
朝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让他过去帮忙?不是训练,是打杂?
他不敢怠慢,连忙从矮榻上起身,小心翼翼地穿过敞开的门,走到无惨巨大的书桌前。
他找到那卷指定的卷宗,双手捧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无惨没看他,只是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接过了卷宗。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朝颜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朝颜微微一颤。
“磨墨。”无惨头也不抬地吩咐,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锐利如刀的一瞥从未发生过。
朝颜偷偷地瞄了一眼鬼王用着的钢笔,然后默默地走到桌角的砚台旁,拿起墨锭,开始一圈圈地研磨。
动作小心又安静。
灯光下,只有墨锭摩擦砚台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他偷偷抬眼,瞥向书桌后专注处理卷宗的无惨。
那冷硬的侧脸线条在灯光下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朝颜心里那点被吓到的惊悸慢慢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主人没有逼他。
甚至在他试图动用那点可怜的精神力时,用一个眼神就让他彻底老实了。
现在,只是让他在这里……磨墨?
……
无惨盯着卷宗,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对阳光的极致渴望。
千年执念近在咫尺,他几乎要立刻下令,压榨朝颜仅剩的那点可怜的精神力。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窗边——他的小猫恹恹地蜷着,脸色苍白。
算了。
无惨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猩红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强迫自己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卷宗冰冷的文字上。
不差这几天。
他在心里默念,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自我说服的强硬。
等他好了吧。
等他……有力气了再说。
那千年渴求的阳光,被他无声地、暂时地……搁置了。
为了那只此刻正沐浴在暖黄灯光下、需要休憩的小猫。
这个决定,带着上位者的霸道,也裹挟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的纵容。
决定了之后,无惨的笔尖终于重新落下,在卷宗上划出流畅的字迹。
无惨强迫自己专注于公务,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笨猫。
朝颜安静地磨着墨,侧脸在暖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此刻微微抿着,带着一种专注的宁静。
无惨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那唇瓣上停留了一瞬。
就是这个瞬间,一个极其清晰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唇,他蛮横地覆压上去,将温热的稀血哺入那毫无防备的口腔深处!
那柔软冰凉的触感,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呜咽,那被迫吞咽的脆弱喉结滚动……
他几乎是立刻清空想法,猩红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罕见的狼狈和……更深层次的混乱。
该死!他在想什么?!
他需要冷静。需要把这扰人的小猫……挪开一点视线。
无惨的目光重新落回朝颜身上,不是审视,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打量。
他看着小猫安静磨墨的样子,看着他微微低垂的、带着倦意却显得格外温顺的颈项线条。
不再只是纯粹的宠物了。
这个念头突兀地浮现。
“鸣女。”无惨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沉寂。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烦躁,而是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命令。
空气如水波荡漾,鸣女无声现身,跪坐待命。
无惨的目光依旧落在朝颜身上,猩红的眼瞳深邃难测。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
“开辟一个临近此处的空间。”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朝颜因惊讶而微微抬起的浅金色眼瞳,补充道,语气带着近乎宣告的意味,“按……他的身份布置。以后,那是他的居所。”
“身份”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不再是“所有物”或“小猫”,而是一个模糊却更重要的定位。
鸣女毫无迟疑,琵琶弦无声拨动,身影消失。
朝颜彻底愣住了,握着墨锭的手停在半空,浅金色的眼瞳里满是错愕。
居所?独立的?紧邻主人寝殿?不再是角落里的小床?这意味着……主人承认了他的某种……地位?
无惨看着他脸上的震惊,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他喜欢小猫这种反应,喜欢他因自己给予的“意外”而露出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