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落进窗纸,云浅歌已经坐在床边。她伸手从床底暗格取出一只木盒,打开后拿出一张折好的纸。纸上写着三个名字,旁边标注了去向和任务。这是她昨夜定下的安排。
她把纸收进袖中,起身唤来阿砚。少年低头站在门口,手贴着裤缝。
“你今日出城一趟。”她说,“把这封信交给马车夫老陈,他会在西门等你。”
阿砚抬头看她一眼,没问内容。
“路上别停,也别和人说话。”她又说,“回来时走南街,绕过药铺那条巷子。”
少年点头,接过信便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若有人跟着你,记下穿什么鞋,往哪边去了。”
阿砚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云浅歌坐回桌前,手指轻敲桌面。她知道苏婉儿不会坐视不管,春宴那天的事传开后,对方一定会盯紧她的动作。她必须抢在被彻底封锁前,拿到更多线索。
半个时辰后,她换了身素布衣裙,头上包着灰蓝头巾,像寻常人家的妇人。她从侧门出去,穿过两条窄巷,进了西市。
西市比往日冷清。几家常卖旧物的摊子都空着,连摆铜镜、碎玉的小贩也不见踪影。她走到一家铜器铺前,门板半掩,里面传出翻动箱子的声音。
铺主是个驼背老人,正把一摞铜片塞进麻袋。
“还有东西卖吗?”她问。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快没了,官府的人刚来收过一批。”
“收什么?”
“说是禁品,带古纹的都不能留。”
她不动声色,“我只想买个挂件,便宜些就行。”
老人犹豫片刻,从柜台下摸出一块断裂的青铜片,“这个不值钱,你要就拿去。”
她接过一看,边缘有两道弧线交叉,中间一点凸起。和铁盒里的刻痕一样。
“多少钱?”
“不要钱,你帮我带走就好。”
她把铜片放进袖袋,道了谢便离开。
回到府中,她关上门,点亮油灯。铜片放在桌上,她取出发间玉簪,轻轻刮开内侧一道细缝。那里也有一组刻痕,和铜片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她盯着看了很久,确认这不是巧合。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去了城南。两位老学士已不在京中,家人说他们避居乡下,只留下一句:“旧档毁了,但纸浆坊里或许还有残页。”
她按地址找到那座破庙改建的作坊,墙皮剥落,院门虚掩。她推门进去,前厅坐着几个人,穿着粗布衣服,腰间却挂着刀。
她退到巷口藏住身子,透过门缝往里看。其中一人撩起衣角擦刀,刀柄上有个小小的“苏”字刻印。
是苏家的私兵。
她立刻转身离开,沿着小路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上来才回府。
当晚,阿砚回来了。他脸色发白,进门就跪下。
“我看见了。”他说,“去洛阳的马车出了城三十里,在岔道被人跟着。两个黑衣人骑马,一直没动手,就在后面。”
云浅歌坐在灯下,听完没说话。
“他们是不是想查我们的人去哪里?”阿砚问。
“不是。”她说,“他们是想知道,那些人要去找什么。”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
“你现在就去写三封信。”她说,“第一封说母亲病重,让去长安的人改道回乡。第二封说路上丢了银子,让去终南山的投奔表叔。第三封说婚事定了,让去洛阳的转去贺喜。”
阿砚愣住,“可他们真正的任务……”
“不能停。”她打断他,“但他们不能再用原来的路线。”
阿砚点头,立刻去写。
她又说,“以后联络不用信了。你每天傍晚去茶楼坐一刻钟,把要说的话写在账单背面,交给穿青布衫的伙计。我会派人去取。”
阿砚走后,她坐在桌前,把铜片和玉簪并排放在一起。这两样东西能对上,说明背后有一套完整的标记系统。而能接触到这种东西的人,绝不止民间匠人。
她想到楚逸尘腰间的玉佩。
那晚他说可以帮她。
她当时没答应。
现在她开始想,是不是该试试。
但她不能主动去找他。一旦暴露意图,不仅自己危险,那些正在外查访的人也会遭殃。
她吹灭灯,坐在黑暗里。
接下来几天,她再没出门。但每天都有消息传来。去长安的人中途折返,住在城外亲戚家,暗中打听当地道观有没有刻碑。去终南山的换了装扮,扮成采药人,悄悄探查山中洞穴。去洛阳的虽被跟踪,但因临时改道,对方失去目标,最终甩开了。
她在纸上画了一张图,标出三人所在位置,又写下几个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古寺地窖、废弃行宫、旧官道驿站。
还有一处她没写上去——皇宫档案库。
她必须进宫。
但宫宴刚过,短时间内不会再召见命妇。她得另想办法。
这天夜里,她刚睡下,窗外传来轻微响动。她立刻睁眼,手摸向枕下短刃。
脚步声很轻,从院墙外移到房檐下。
她没动,耳朵听着。
片刻后,一片叶子落在窗纸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进一步动作,才慢慢松开手。
天亮后,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后墙根有半个湿脚印,鞋底花纹粗糙,像是军中常用的样式。
她叫来阿砚,“去查查,最近有没有外地兵进京。”
阿砚领命而去。
她站在院中,抬头看天。天气闷热,云层压得很低。
她知道苏婉儿已经开始反扑。这些人不是家奴,是受过训练的。
她不能再等。
下午,她让人备了马车,去了镇国公府附近的一条街。她在茶楼二楼坐下,点了一壶清茶。这里能看到府门前的路。
她等了一个时辰。
楚逸尘的马车回来了。
他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茶楼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没躲,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转身进门。
她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回到府中,她写了封信,只有八个字:“灯下三影,五日一换。”
她把信交给阿砚,让他送去茶楼。
晚上,她正在房中整理笔记,阿砚匆匆进来。
“有人去了纸浆坊。”他说,“戴斗笠,穿黑袍,带着两个人。他们翻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抬走了一筐纸灰。”
“看清脸了吗?”
“没,但其中一人走路有点跛。”
她记下这一点。
“明天你亲自去一趟纸浆坊。”她说,“看看地上还有什么残留。别碰任何东西,只用眼睛看。”
阿砚点头。
她又说,“从今天起,每晚换一次藏身点。你睡的地方不能固定。”
少年应下,退出房间。
她坐在桌前,把铜片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纹路硌着皮肤。
她忽然想起春宴那天,楚逸尘说的话。
“你要是真想找答案,我可以帮你。”
她到现在也没回应。
但现在,她开始考虑要不要迈出那一步。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夜风掀动帘子,远处传来打更声。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睁开。
桌上油灯晃了一下,火光映在铜片上,那道交叉弧线突然显得格外清晰。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新的指令:
“若见双线交汇,立即撤离,不得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