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派人查布行的事,让她不能再拖。
云浅歌起身关紧门窗,从床底取出一只檀木匣。她打开锁扣,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一张泛黄的铁盒地图残页,一角绣着凤尾纹的香囊布片,楚逸尘那日腰间露出的玉佩轮廓草图,还有一张记录少女口述内容的纸条,上面写着“北岭村”“阿芜”“双生女”几个字。
她又翻出《廿四史》里夹着的画作摹本。那是一幅旧宫图,标注了皇陵方位,旁边多了一个紫微星标记。她把这几样东西按时间顺序排开,开始对照。
铁盒地图上的线条指向江南,与皇陵位置形成一条斜线。而这条线的中点,正好是前朝废弃的祭天台遗址。她记得,那座祭天台建在山腹之中,地基深入岩层,传闻曾藏有传国信物。
她拿起笔,在纸上画出这三点连线。接着,她在一旁写下“虎符”二字。楚逸尘手中握有半块虎符,若另一半在他未现身的亲人手里,那么两块合在一起,或许能开启某个机关。
但虎符通常用于调兵,为何会和前朝宝藏有关?
她想到少女说的那句话:“她们一个戴金,一个戴银。”当时她以为是指身份差别,现在细想,可能是在说信物本身——金虎符与银虎符?还是别的什么物件?
她转向玉佩草图。那玉佩呈菱形,表面刻有交错回纹,中心一点红痕。她曾在铁盒边缘见过相似纹路,当时只当是装饰。此刻并列比对,发现两者不仅形状相近,连转折角度都一致。
这不可能是巧合。
她把玉佩纹路拓下来,叠在铁盒纹路上。完全重合。
这意味着,楚逸尘身上的玉佩,与她手中的铁盒来自同一来源。而这个来源,极可能就是前朝皇室。
她继续往下推。胎毒谣言最早是从相府传出,李氏一口咬定她体弱多病,需长期服药。可她从小在浣衣坊长大,并未接触过任何贵人药材。反倒是苏婉儿,自幼由李氏亲自照料,饮食用药皆由内院掌控。
如果真有人中了胎毒,那个人更可能是苏婉儿。
但她活得好好的。
除非……所谓的胎毒根本不是毒,而是某种标记方式。比如,用特定药物让体内留下痕迹,以便日后查验血脉。
她突然想起太医院有个规矩:皇室女子生产后,接生婆须记录婴儿掌心纹路与唇色。这两项特征极少被伪造,常用于确认身份。
少女曾说她掌心有一道横纹,像刀刻出来的一样。而楚逸尘那天露出来的胎记,位置就在左肩下方,形如弯月。
她把这两处记下,写在纸的另一侧。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掩盖真相?
她列出几个关键点:第一,六年前先帝驾崩前后,宗室档案曾大规模封存;第二,当年负责守陵的将领全部调离,换成新军接管;第三,镇国公府正是那时开始掌握京畿防务。
时间点太巧。
镇国公府如今权势滔天,楚逸尘身为世子,却一直未正式承袭爵位。若他是前朝遗孤之一,那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可他不但没被清除,反而活得自在,甚至能出入宫禁。
说明他背后有人保护,或者,他本身就是局中之人。
她停下笔,盯着“双生女婴”四个字看了许久。
如果是双生,一人留宫,一人外送,这是最稳妥的身份隐藏法。一个作为明面继承者,另一个作为后备保险。万一前者出事,后者可随时顶替。
而她,很可能就是那个被送出宫的孩子。
她拿起香囊布片,指尖摩挲边缘。这布料质地特殊,不是普通丝绸,也不是民间能见的织法。她曾在宫中赏赐给功臣家眷的礼单上见过类似描述,称为“云锦”。
这种布,只有内织造局能做,且每匹都有编号。
她决定查一查最近十年流出的云锦去向。这事不能直接动手,得借别人之手。
她转而写下下一步计划。
第一件事,找机会接触太医院的老御医。三日后宫中有春宴,各府命妇需携女入宫请安。她可以借问诊名义,打听当年产育记录是否留存。就算查不到原件,也能试试看有没有老医官记得细节。
第二件事,查国子监收藏的前朝礼器图谱。玉佩纹路既然与铁盒一致,那就一定能在官方典籍中找到原型。她认识一位老学士,曾在国子监任职多年,只需一封匿名信,请他帮忙查阅即可。
第三件事,重新研究铁盒地图。之前只关注了地形走势,忽略了水文标注。江南近年频发水患,若地下真有通道,很可能是顺着地下水脉修建。她需要找懂水利的人协助分析。
她写下三个名字:林砚、陈舟、沈清和。都是她最近招揽的年轻人中表现稳重的。林砚擅长文书整理,可负责档案比对;陈舟通晓市井消息,适合暗中联络;沈清和读过不少杂书,对古制有一定了解。
她把任务分好,各自标注重点。又设了三套传递暗号,以防其中一人被盯上。
做完这些,她将整份计划折成方块,外面裹一层油纸,再用火漆封进小木盒。盒子底部刻了个极小的“七”字,与其他杂物混在一起,放回床底暗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动桌上的纸张。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
她转身吹灭蜡烛。
黑暗中,她靠着墙缓了口气。脑子还在转,但身体已经发沉。她知道该休息了,明天还得准备入宫事宜。
她刚要抬脚离开,忽然停住。
桌上那张玉佩草图,刚才被风吹落了一角。她走回去,伸手去捡。
指尖碰到纸面时,她发现不对。
草图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隐约有几道划痕。像是用硬物压过留下的印子。
她立刻把纸翻过来对着月光。
痕迹显了出来——是一个极简的符号,像两道交叉的弧线,中间一点。
她认得这个标记。
在铁盒最里层的小夹层中,她见过同样的刻痕。当时以为是工匠随手所为,没有在意。
现在看来,那是某种指引。
她坐回桌前,重新铺开所有资料。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整理线索。
她开始拼凑一张完整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