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尘收回玉佩,转身离去。云浅歌站在原地,指尖仍残留着碎布的触感。她没有抬头看他的背影,只是将袖中那点纤维攥得更紧。
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动了。
回到相府别院,天色未暗。她刚踏进书房,心腹便低声禀报:“今日午后,三位新招的年轻人起了争执。有人在私下传话,说主上克扣商款,把银子挪去填私账。”
云浅歌坐下,手按在案上。她没说话,只问:“谁传的话?”
“是林远。他说亲眼看见账册上有涂改痕迹,还拿出一张单据作证。”
她点头,示意人退下。片刻后,她打开抽屉,取出那块碎布,放在灯下细看。边缘的针脚确实熟悉,像是浣衣坊老工人的手笔。而林远——这个名字她记得,是昨日才通过内线引荐进来的人,说是贫学馆里最肯用功的一个。
她提笔写了几个字,命人送去城南布行,请掌柜明日一早送一批新到的素绸来府,说是给几位幕僚做夏衣。
第二日清晨,布行准时送来货品。她亲自验看,手指抚过每一块布料的接缝处。其中一块的边角,有极细的一道褐线,走势歪斜,却与碎布上的针脚完全吻合。
她让人悄悄取了一小段,又命心腹去查林远入府前的履历。
半个时辰后,消息回来:林远曾在相府洗衣房做过半年杂役,后来不知为何被辞退。而那间洗衣房,正是李氏直接管辖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
果然是从那里来的。
当天傍晚,她召林远单独面谈,说要核对近期账目。林远进门时神色如常,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恭敬。
她翻开账本,指着一处数字:“这笔支出,记的是预付布料款项,可我昨日才收到货,你怎么会提前知道价格?”
林远一顿,随即答:“是……是布行掌柜先透的口风,我怕记漏了,就先填上了。”
“哦?”她放下笔,“那你可知,这批布的针脚是谁的手法?”
对方眼神微闪:“这……属下不懂这些。”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忽然伸手探入他袖中。林远猛地一颤,但不敢躲。
她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是伪造的账目清单,上面列着几笔根本不存在的支出,总额正好是三百两银子。旁边还有一张银票凭证,盖着一个假印。
她将纸条拍在桌上:“你昨日说的‘证据’,就是这个?”
林远脸色骤变,扑通跪下:“主上饶命!我是被人逼的!李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找上我,说只要我照她说的做,事后给我一百两安家费,还能让我进府当文书!”
“所以你就编谎话,挑拨其他人?”
“我……我本不想害人,可我家娘亲病重,实在没法子……”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错不在穷,而在不辨是非。既然来了我这里,就该知道规矩——欺瞒主上,动摇人心,比偷钱更不可恕。”
林远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她唤来守在外间的两名亲信,将人带走,关在偏院柴房,等后续处置。
当晚,她召集其余五名年轻人齐聚议事厅。厅内烛火明亮,众人坐定,神情各异。
她站在前方,将查获的伪造账册和银票一一展示,又把林远的供词念了一遍。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她说,“我也曾是孤身一人,在市井里挣扎求活。我不信任何人,直到自己站稳脚跟。现在你们愿意跟着我,我就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从今日起,设立三人监察组,每月轮换一次,负责核查所有收支往来。任何一笔钱进出,都需两人签字,一人监督。若有举报属实者,赏银十两。”
有人低声开口:“万一……还有人被收买呢?”
“那就继续查。”她语气平静,“我不怕他们来,只怕他们不来。每揪出一个,我的队伍就干净一分。”
众人沉默片刻,陆续点头。
她又宣布,第一批合作商户已确认供货意向,下月初就能拿到第一笔回款。届时除留成运作资金外,余下三成将按劳分配,奖励参与策划者。
“我不是相府小姐,玩不起养门客那一套。”她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都活不了。船走稳了,大家都能上岸。”
会议结束时,几人主动留下,帮她整理文书。她坐在案前,看着他们低头抄录的身影,心头稍缓。
但她清楚,这事还没完。
果然,三日后,街巷间开始流传新话头。有人说云浅歌借清查之名,实则排除异己;还有人说她设立监察组,是为了安插亲信,掌控所有人。
这些话,明显是冲着瓦解人心来的。
她不动声色,命人将那份伪造账册连同林远的供词一起送到京兆尹备案,并附上一封陈情书,说明自己为避嫌疑,主动呈报内乱始末,请官府见证清白。
京兆尹收下材料,未作回应,但也未驳回。这就够了。
她要的不是判决,而是立场。
与此同时,她召集全体成员举行盟誓仪式。地点选在城郊一处废弃的义塾,七人围坐一圈,每人手中持一支未点燃的香。
她拿出一份新拟的约定书,写明彼此职责、利益分配与退出机制,逐条宣读。
“若有人背信弃义,自断香枝,永不录用。”她说,“若我失信于诸位,你们也可自行离去,我不拦。”
说完,她率先折断手中香枝,投入火盆。
其余人依次照做。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人犹豫。
仪式结束后,她公布首批项目收益方案。药材商那边已谈妥低价供货,她准备以半价卖给几家贫民医馆,再由亲信记录名单,积累口碑。绸缎则分批卖给几家小绣坊,换取长期订单。
“我们不做快钱。”她说,“我们要做别人抢不走的东西——信誉。”
几日后,有商家主动上门,想加入合作。她挑了两家背景干净的,纳入名单。
一切重回正轨。
夜深,她独坐书房,翻阅最新整理的名册。烛火跳动,窗外风起,吹动窗纸发出轻响。
她合上册子,抬手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姑娘!”心腹推门而入,声音压得很低,“苏婉儿派人去了布行,问那批素绸是不是我们订的,还说……说您手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